地底的震动还在持续，像有东西在岩层下爬行。萧云谏蹲下身，掌心贴地，指尖感受到一阵阵规律的震颤。他站起身，对门口的弟子说：“传令下去，召集三派代表，主殿议事。”
凤昭站在他身后，刀已归鞘，但手没松开柄。她看了眼藏书阁方向，“那颗魔晶还在吸灵气，我们没时间等了。”
含秋抱着箜篌，脸色发白。她刚才那一声琴音引得经脉翻涌，现在连呼吸都带着痛。但她没吭声，只是把弦调紧了些。
玄霄拄着拂尘走来，胡须乱翘，一看就没睡好。他瞪了萧云谏一眼：“你小子又搞出大事了？整个寒山的地脉都在抖！”
“不是我。”萧云谏让开身，“是它。”
他指向藏书阁屋顶，那颗血色魔晶依旧嵌在梁上，红光微闪，像是心跳。
三人跟着萧云谏进了主殿。大殿中央摆着石案，上面放着残卷和几枚测灵符。玄霄一屁股坐下，拂尘往膝头一搭，直接开口：“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云谏把血滴在符纸上，符纸立刻被吸干，颜色由黄转黑。他又换了一张，结果一样。
“魔晶在抽灵。”他说，“不是破坏封印，是在养阵。它需要足够多的灵气才能激活星陨通道。”
玄霄皱眉：“你是说，夜枭不是要炸开锁链，而是想用正道的灵气帮自己复活？”
“对。”萧云谏点头，“他不需要抢古卷，也不需要强攻。只要我们不动，他就能靠天地之力完成重塑。”
含秋低声接话：“天音阁的典籍里提过这种术法，叫‘借劫重生’。施术者会找一个即将崩塌的大阵，把自己当成阵眼核心，等到天地异变时顺势归来。”
凤昭冷笑：“所以他故意留下魔晶，就是让我们看着它慢慢充能，还不能动？”
“正是。”玄霄拍案而起，“这混账东西打得一手好算盘！可他忘了，我们也不是傻子。”
他环视三人：“现在摆在面前的路只有一条——合作。药王谷、天音阁、寒山剑派，三方联手，各司其职，否则谁都活不了。”
殿内一时安静。
含秋低头看箜篌，手指无意识摩挲琴弦。她知道药王谷还没回信，天音阁内部也有分歧。真要联合，谈何容易。
凤昭却直接站了出来：“我来说分工。”
她走到案前，拿起一支炭笔，在石板上画出三条线。
“第一，药王谷擅长制药，必须尽快炼出抗蚀魂散。星陨通道一旦打开，溢出的魔气会腐蚀神识，普通人撑不过半刻钟。”
“第二，天音阁精通音律破邪，应在关键节点布下隔音阵，切断魔气传导路径。尤其是北境和东海两处地脉交汇点，不能出一点差错。”
“第三，寒山剑派负责守通道入口。谁敢靠近，格杀勿论。”
她说完，放下炭笔，目光扫过众人：“同意就点头，不同意现在提。”
玄霄摸着胡子，半天才哼一声：“说得没错。但你怎么保证天音阁不会临阵倒戈？你们圣女之前可是被夜枭附过身的。”
含秋抬头，声音很轻：“我可以立誓。若我在阵中生异心，当场暴毙。”
她顿了顿，“而且……我已经试过寂灭天音。那不是普通音波，能短暂冻结魔气流动。只要给我三天时间，我能把七十二根弦全调成镇邪频率。”
萧云谏一直没说话。他听着这些安排，脑子里突然响起一句话——
“月圆夜，变故生。”
他心头一紧。这句话来得毫无征兆，却是听潮录第二次主动示警。上次说的是“藏书阁有变”，结果夜枭真的现身夺卷。
这次呢？
他看向含秋。她的手还在抖，指尖渗出血珠，顺着琴弦往下滴。那血落在符纸上，竟微微发黑。
不对劲。
但他没动。现在揭穿只会乱了军心。
“我来守通道。”他忽然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他。
萧云谏握紧青霄剑，声音平静：“我是寒山首席，这事本该由我扛。况且……”他停顿一秒，“我信得过自己的剑。”
凤昭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行，那你守前门。我带玄甲军埋伏侧翼，万一有漏网之鱼，我亲自斩了它。”
玄霄叹口气：“老夫坐镇后方，联络各派。要是发现谁通敌，第一个砍了他脑袋祭旗。”
三人达成共识，气氛稍稍缓和。
含秋缓缓抬起手，拨了一下箜篌。
“铮——”
一声低音荡开，众人耳朵嗡地一响，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玄霄猛地抬头，拂尘差点脱手。
“你干什么？”他厉声问。
“试音。”含秋低头，“怕弦绷太久会断。”
可她说完，又弹了一下。
这次是一串短音，节奏极快，像是某种信号。萧云谏瞳孔一缩，他听出来了——这是天音阁禁术《寂灭天音》的起手势！
他正要出声，含秋却停下了。
她垂着眼，手指还在抚弦，血从指尖滑落，在琴面汇成一小滩。她像是累极了，肩膀微微塌下。
“抱歉……有点控制不住。”她喃喃道，“这琴……最近特别难调。”
没人再说话。
玄霄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闭上眼，拂尘轻搭膝头，不再追问。
凤昭把手放回刀柄上，站得笔直。她知道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
萧云谏站在原地，剑未归鞘。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含秋的箜篌。刚才那一串音里，有一根弦的震动频率和其他不一样。太尖，太急，像是被外力牵引着在响。
不是她在弹。
是琴自己在动。
他往前迈了半步，刚想开口，含秋忽然又抬起了手。
这一次，她五指张开，重重压向琴弦。
七十二根弦同时震起，发出一声沉闷巨响。大殿烛火剧烈晃动，石案上的符纸全数飞起，在空中打着旋儿。
凤昭瞬间拔刀，刀锋横在胸前。玄霄睁开眼，拂尘扬起。
只有含秋还在那里坐着。
她的眼睛闭着，嘴角却微微扬起，像是在笑。
可她的手指已经开始流血，整把箜篌都被染红了。
萧云谏终于看清了——那根异常的弦上，缠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黑线。细如发，却泛着金属光泽，从琴腹深处延伸出来，连向屋顶的阴影角落。
他顺着那线看去。
房梁之上，空无一物。
但那根线，确实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