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的身影刚在废墟中站定,远处天际便传来一声清越的凤鸣。
一道赤金身影踏风而来,披风猎猎,铠甲上还带着未散的余温。凤昭落地时脚步微晃,肩胛处的伤口渗出血丝,但她没管这些,只将双刀插进地面稳住身形。她看了萧云谏一眼,又看向白芷,眉头微皱:“你怎么来了?”
白芷没理她,快步走到萧云谏面前,抬手就要探他胸口的伤。萧云谏侧身避开,声音沙哑:“不用。”
“你这人真是……”白芷咬牙,“血都流成这样了还硬撑?”
“够了。”凤昭打断,“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
三人沉默下来。废墟之上,晨光已铺满断壁残垣,空气中还残留着魔气溃散后的焦味。远处钟楼的影子斜斜打在地面上,像一道未愈的裂痕。
就在这时,地面微微震动。一道青影从北面疾掠而至,脚尖点地,拂尘一甩,尘土四散。玄霄落下时胡须微颤,瞪眼道:“你们两个,差点把老夫的寒山剑碑震塌!”
萧云谏抬头:“师父。”
玄霄不答,反手从袖中抽出一枚残破玉简,递到三人面前:“认得这个吗?”
玉简边缘焦黑,表面刻着细密符文,中间有一道断裂的痕迹。含秋不知何时出现在殿角石柱旁,看到玉简瞬间瞳孔一缩:“那是……《寂灭天音》的残页。”
她走上前,指尖轻触玉简,声音低了几分:“这不是祭坛里的东西,是天音阁三百年前封印的禁物。若让夜枭集齐七页,便可奏响‘亡国调’,九洲气运会被逆转。”
凤昭眼神一凛:“什么意思?”
“就是说,”玄霄沉声接话,“他不需要杀光我们,只要凑齐古卷,就能让整个天下自行崩坏。”
现场安静下来。
萧云谏低头看着自己左手,掌心裂口还在渗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他忽然想起昨夜子时听到的那句低语——“门开三日,血引星落”。当时不明白,现在想来,或许指的就是这“门已开”的危机。
他抬头:“我主张立刻出击。”
凤昭皱眉:“你才刚受伤。”
“正因为刚伤过,才知道他现在也强不到哪去。”萧云谏盯着她,“夜枭右臂被毁,劫心破裂,正是最虚弱的时候。等他恢复,我们就被动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凤昭语气加重,“他故意示弱?刚才那一战,太顺了。一个能活二十年的魔头,会轻易让我们伤到核心?”
“所以不能等。”萧云谏握紧剑柄,“他留下的‘门’,不会只是嘴上说说。我们必须抢在他完成之前行动。”
“那你打算怎么找?”凤昭问。
“北冥渊。”他说,“那里有寒山剑派埋下的镇魔桩,若有残页靠近,桩体会共鸣。”
凤昭摇头:“太远。等你赶到,消息早就传遍魔修耳中。我建议先布防。调玄甲军封锁西岭古道,切断他们传递情报的路线。同时在东洲设伏,防止他们集结。”
“防守有用?”萧云谏冷笑,“上次守皇城,结果呢?他还是进了祭坛。”
“至少能争取时间。”
“时间?”萧云谏声音冷了下来,“你真以为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
两人对视,谁也不退。
含秋忽然开口:“我可以帮忙。”
她取下背上的箜篌,手指抚过琴弦:“我能用音律探测残页气息。每一页都有独特波动,只要在百里之内,我就能感应到。”
玄霄点头:“这是个办法。但你一个人不行,需要配合。”
“那就分头行动。”萧云谏说,“我去北冥渊查桩体异动,含秋随行辅助追踪。凤昭带兵封锁要道,形成包围网。”
凤昭眯眼:“你确定要带她走?”
“她比你更了解那玩意儿。”
“可她五音不全。”
含秋脸一黑:“喂!”
“我说的是事实。”凤昭盯着萧云谏,“你让她弹曲子,万一走调把敌人引来怎么办?”
“我有办法控制音域。”含秋哼了一声,“再说了,你以为我想跟你搭档?”
玄霄抬手打断:“行了。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他看向四人,“听好了。这次行动必须严丝合缝。任何一步出错,都会导致全局崩溃。三派不能再各打各的,必须互通有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更要防内鬼。”
这话一出,气氛更紧。
萧云谏不动声色摸了下袖口。那里藏着一颗糖渍梅子,是他昨晚留下的。指尖碰到果核时,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师父说过的一句话:“有些东西,看着小,关键时刻能救命。”
他收回手。
玄霄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地图,铺在地上,用碎石压住四角。上面画着九洲地形,几个红点已被圈出。
“这是目前已知的残页可能藏匿地。”他指着西北一处,“北冥渊有一处镇魔桩,对应一页。西岭古道曾发现魔修密信,提及‘音匣’,可能是第二页。第三页……”
他看向含秋。
含秋抿唇:“在我师尊闭关的静室地下。但我不敢确定是否还在。”
“那就先确认。”玄霄敲了敲地图,“行动计划如下:萧云谏带队前往北冥渊,途中由含秋以箜篌探路;凤昭即刻传令玄甲军,封锁西岭、南渡两处要道,严禁任何人进出;我回寒山召集弟子,加固剑阵防御。”
凤昭皱眉:“你不跟我们一起去?”
“我要守后路。”玄霄捋须,“你们冲在前面,总得有人断后。”
萧云谏点头:“可以。”
“但我有个条件。”玄霄盯着他,“不准再用‘以血引剑’那种禁术。你命不是大风刮来的。”
萧云谏没说话。
“听见没有?”
“……知道了。”
凤昭低头看地图,手指划过东洲区域:“我在青石镇有驻军,可以调五百精锐布防。”
“不够。”玄霄摇头,“至少一千。”
“我会加派。”
含秋忽然问:“如果他们在别的地方动手呢?比如药王谷或者天音阁?”
“那就是陷阱。”玄霄冷声道,“他们就是要我们分兵。所以主力必须集中在北线。”
众人沉默片刻。
最终,萧云谏伸手,在地图上圈出一条路线:“我从这里出发,沿雪岭直下,三天内抵达北冥渊。”
凤昭补充:“我会让赤焰带斥候队沿途接应。”
“不行。”萧云谏直接拒绝,“他太显眼。而且我不需要接应。”
“你是不是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凤昭火气上来,“别忘了你昨天差点死在劫心爆炸里!”
“所以我活着。”
“你——”
“停。”含秋举起手,“你们再吵下去,夜枭都能把七页全收齐了。”
两人同时闭嘴。
玄霄叹了口气:“行了。计划就这么定。今日午时前各自出发。记住,有任何异常,立即传讯。”
他收起地图,拄着拂尘站起身。
就在这时,萧云谏忽然感到袖中梅子轻轻动了一下。不是风吹,也不是他自己碰的。
几乎是本能,他在脑中听见了那句熟悉的低语——
“子时将至,血落星移。”
他猛地抬头。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可他知道,这句话不会无缘无故出现。
他看向含秋:“你的箜篌,能测时间类异象吗?”
含秋一愣:“你说什么?”
“我是说,”他慢慢站直身体,“能不能通过音律,感知某个时刻即将发生的事?”
“理论上可以。”她皱眉,“但需要参照物。比如曾经记录过的频率。”
萧云谏沉默几秒,低声说:“帮我记一下。今晚子时,可能会有事发生。”
含秋点头,掏出随身小册开始写。
凤昭看他一眼:“你又听到什么了?”
“不算听到。”他说,“是感觉。”
“你每次都这么说。”
“这次不一样。”
玄霄盯着他,忽然道:“你要是知道什么,最好现在就说。”
萧云谏张嘴,却又停下。
因为他发现,自己也不能完全确定。
听潮录的提示向来只给结果,不给原因。
他只能选择相信。
或者不信。
最终,他只说了四个字:
“信我一次。”
凤昭看着他,眼神复杂。
含秋合上册子,抬头:“那我从现在开始调音。”
玄霄没再追问,只是轻轻拍了下萧云谏肩膀:“别搞砸了。”
萧云谏点头。
四人围坐的位置没变,地图仍在地上摊开,笔墨未干。
远处阳光照进来,落在萧云谏的剑鞘上,反射出一道细长的光痕。
那光痕缓缓移动,最后停在了他左手掌心的裂口处。
血珠正从伤口渗出,一滴,落在地图中央的“北冥渊”三个字上,慢慢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