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越来越近。
火把的光映在石阶上,晃动的人影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酒坛子被抬着,香炉冒着青烟,剑刃反射出零星的光。他们来了,三派的弟子都来了。
萧云谏还坐在地上,凤昭也在原地。他没动,她也没动。刚才那句话还在脑子里回荡——“情义相伴,仙途坦荡”。不是警告,不是催促,像是一句祝福。
可现在不是听心声的时候。
人群已经到了阵心外圈,最前面的是药王谷的年轻弟子,手里捧着香炉,膝盖一弯就要跪下。萧云谏立刻起身,一步上前,伸手扶住那人胳膊。
“不必跪。”
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清了。
那人抬头,眼里有光。不只是他,周围一圈人都看着萧云谏,像是在看传说里走出来的人。但他只是松开了手,站直了身体。
凤昭也站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走到萧云谏身边。两人并肩站着,面对所有人。
一个寒山弟子捧着酒坛走上来,双手高举。萧云谏看了眼,没接。另一个天音阁弟子开始拨弦,箜篌声响起,不是哀乐,也不是战曲,是一段轻缓的调子,像是风穿过林梢。
人越来越多。
药王谷的人摆开香案,点上三炷香。天音阁的弟子列队而立,琴弦齐震。寒山剑派的弟子则拔出佩剑,剑尖朝天,齐声念起剑心誓词。
声音一层叠一层,从低到高,最后汇成一片。
萧云谏的手垂在身侧,指尖还能感觉到刚才那股力量的余温。他不想被供起来,也不想被人当成神仙。他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可他知道,有些人需要一个理由去相信。
含秋走了出来。
她穿着鹅黄襦裙,手里抱着箜篌,脚下的铃铛轻轻响着。她走到阵心中央,抬头看了眼萧云谏,又看向凤昭,嘴角扬了扬。
“我以前觉得,最强的音律必须孤独。”她说,“只有一个人在山顶弹,才能传得最远。”
她顿了顿,手指划过琴弦。
“七弦共鸣,才是真正的天音。”
话音落,琴声起。
七根琴弦同时震动,空中浮现出七朵光影莲花,两两相依,悬浮不散。全场安静下来。
她对着两人深深一揖。
“你们做到了别人不敢想的事。不是靠天赋,不是靠运气,是靠彼此相信。”
说完,她退后一步,不再言语。
人群再次沸腾。
就在这时,萧云谏腰间的剑突然轻震了一下。剑柄微动,一道虚影浮现半瞬——是玄霄。
“寒山剑心,不斩忠义,唯护苍生。”声音如钟,穿透喧闹,“你们以情证道,不负宗门,不负天下。”
话毕,虚影消散,剑归平静。
下一秒,所有寒山弟子齐刷刷单膝跪地,剑尖插入地面,齐声大喝:“恭贺引渡功成!”
声浪冲天。
药王谷和天音阁的弟子也纷纷躬身行礼。没有人争位置,没有人抢风头,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敬意。
萧云谏终于动了。
他转身看向凤昭。她正望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亮。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明白了。
庆祝还在继续,酒被打开,香气弥漫。有人开始奏乐,有人跳起简单的舞步。这不是狂欢,是释然,是确认——他们活下来了,而且赢了。
一个药王谷的小姑娘跑上前,递给凤昭一朵野花。凤昭接过,别在披风上。小姑娘笑了,蹦跳着跑开。
萧云谏却悄悄退到了角落。
他背靠着一根石柱,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里面只剩一颗糖渍梅子。他放入口中,酸甜味在舌尖化开。
这味道让他想起很多年前,刚上寒山的时候。那时候他只想守好自己的剑,守好那座山门。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站在这里,被这么多人看着。
脚步声靠近。
凤昭走了过来,站他旁边,没看他,也没说话。过了几秒,她伸手从怀里拿出那块玉简。
“你还真把这东西给我了。”她说。
“你说过它比我还懂。”他答。
她低头看着玉简,指尖慢慢滑过上面的字。然后她笑了下。
“他们敬的是仙,可我知道,你是人。”
他转头看她。
“所以更要好好活着。”
她点头。
两人不再说话,目光慢慢移向远方。天边已经开始发白,夜色将尽,但光柱还没熄。它照得很远,一直延伸到山脚下,照亮了来时的路。
人群中,含秋重新坐下,指尖轻拨,琴声变得柔和。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音律维持着场内的气息流动,不让灵气紊乱。
玄霄的剑静静挂在萧云谏腰间,剑身微温,像是睡着了。
一个年轻的寒山弟子偷偷拿出剑谱,蹲在地上临摹刚才众人结阵的站位。旁边两个天音阁弟子凑过去看,三人低声讨论起来。
药王谷那边,几个弟子围着白芷留下的药囊研究配方,没人吵闹,也没人炫耀。
一切都在落地,变成可以传承的东西。
萧云谏看着这一切,心里忽然踏实了些。
他不是唯一一个想守住什么的人。
凤昭忽然开口:“接下来呢?”
他没马上回答。
他知道她在问什么。心魔已破,阵法已稳,三派共庆,九洲暂安。可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
他抬起手,指向远处的地平线。
“你看那边。”
她顺着看去。
晨光之下,山脉连绵,雾气未散。一切都显得平静。
但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里有一道极细的黑线,像是地面裂开了一条缝,藏在雾里,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它不动,也不扩,但存在。
凤昭眯起眼。
“那是……?”
萧云谏没说完。
他只说了一个字:
“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