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徐飞单独来书房找我。
“徐兄中午不休息,找我有何事?”
“打扰夜兄休息了!”徐飞尴尬地笑了笑。
我从床榻上起来道:“既然来都来了,不妨直说吧!”
徐飞坐下道:“夜兄如此才华,不在朝廷中任个一官半职,实乃百姓的损失。”
我赶紧挥手打住道:“别别别,我说千道万,无意于仕途。”
徐飞坚持道:“为什么?夜兄不可能不明白想要为百姓谋福,需要个一官半职。”
“徐兄有没有听过,朝中无人莫做官,兜里无银莫进城。我一穷二白,怎么才能混迹于官场!徐兄出生于官宦世家,应该比我清楚多了。做普通百姓比起做好官,简直是神仙般的生活。”
徐飞一时语塞,他打不动夜玄的心。
徐飞破罐子破摔道:“夜兄与卫国公府关系匪浅,岂能说朝中无人。实不相瞒,我与江宇、宗凯与你结交,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李浩然。若非如此,那晚在开明坊大牢里,夜兄就不会被解救出带到卫国公府了。”
我瞪眼道:“看来徐兄对我颇有研究,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出我的把柄,以此威胁我进大理寺做官!”
徐飞很淡定道:“我无有此意,只是不想隐瞒夜兄。我调查过夜兄的底细,夜兄确实是和浩然兄一同从战场上下来的。而且你们还在幽州待了半年,今年三月才回京。回京后,你只出入过卫国公府一次,就是清明节那天的雨夜。浩然兄从开明坊大牢里把你救出,直接带回了卫国公府。”
既然徐飞能知道这些消息,看来京师是有眼睛一直从燕云盯我盯到了这里。
“徐兄和刘子剑是否有交情?”
徐飞一愣,夜玄听了这么多居然一点也不惊讶,反而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开国公是文官领袖,也是天下文人敬仰之人。我虽为京兆尹,但也只能算作半个文官。刘子剑不会和我们三个打交道,他和浩然兄是两类人。”
徐飞这人挺有意思的,他很像我认识的一个朋友。
“这样吧,徐兄!你我各自互换一个秘密,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不想答应你出任大理寺官员了。”
徐飞脸上张开笑容道:“好!”
徐飞起身走到床榻边,在我耳边悄悄地说出他的秘密。
“徐兄,书架上第二排的《五代十国史录》里夹着我的秘密,请你自己动手去取。”
徐飞走到书架前,找到了那部《五代十国史录》,发现书里嵌着纸张一角。
他翻开史书,拿出那张写着夜玄秘密的纸张。
“《抗倭疏》!”
徐飞越看越起劲,这《抗倭疏》朝中任何一个大臣都写不出来,里面的内容主张实在是太精辟了。
“夜兄,你这……”
“欸!既然是秘密,就不要说出来。现在还不是说出秘密的时候,还望徐兄替我保密。”
“一定一定,我明白夜兄的心思了。是我格局小了,区区大理寺,确实无法成为夜兄施展才华的地方,这庙太小了。”
我好奇道:“不过,我还有一事想请问徐兄。”
“夜兄不妨直说。”
我问他:“我听闻过常州郑鄤案是徐兄翻案的,我有一事不解。温体仁和吴宗达栽赃郑鄤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徐飞想起常州过往叹气道:“唉……往事不堪回首。”
“怎么会不堪回首呢?徐兄伸张正义,没让郑鄤这样的好官蒙冤,实是一件壮举。”
徐飞解释:“我虽为郑鄤平冤,但没有让真凶温体仁绳之以法。而且案子并不是我破的,我只不过是踩着这块垫脚石高升而已。现在想来也后悔,这是我仕途上的污点。”
“所以你告诉我的秘密并没有说全,刚刚你说的才是秘密。”
徐飞感慨:“夜兄聪慧过人,仅凭我的一句话就挖出我秘密的全部。至于温体仁为什么要陷害郑鄤,我想先听一听夜兄的高见。”
“这事实在很巧,我在写《抗倭疏》的时候突发奇想,联想到了温体仁诬陷郑鄤的原因。时任太守的郑鄤发现刺史温体仁与倭寇有往来,温体仁甚至私自放了大牢里的倭寇。郑鄤没有实据,无法向御史台上奏弹劾温体仁。然而温体仁却肆无忌惮,不打算放过知晓他秘密的郑鄤。于是就派吴宗达造谣郑鄤,让郑鄤蒙受冤屈而死。”
徐飞强忍着心中震动,平静地微笑道:“夜兄恐怕不是突发奇想,一定是对郑鄤的案子有过仔细研究。我想问夜兄是怎么把温体仁和倭寇扯上关系的?”
我盯着他道:“是你告诉我的。我看过《大理寺鸣冤录》,徐兄的调查供词详细记录在书中,其中有一条是温体仁曾经给郑鄤冠以通倭的罪名。既然郑鄤是清白的,说明温体仁想把自己的罪名报复性强加在郑鄤身上。事实上,通倭的人是温体仁他自己。而吴宗达只不过是温体仁手下的一枚棋子,他很有可能不知道温体仁通倭。”
徐飞忍不住鼓掌道:“精彩精彩!夜兄让我见识到了什么是断案如神,仅凭一条蛛丝马迹,就能将整个案情推断的七七八八。温体仁的确通倭了,吴宗达不晓得此事,他只想帮温体仁扳倒郑鄤,自己好坐上太守的位置。”
“你们三个能在京城有一席之地也不容易,出身不是来自八公二十三侯,只能依靠一座大靠山,做官难,做清官难上加难。清官难断家务事,郑鄤就是一个好例子。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家事,温体仁也不会有机会诬陷他。自古孝道大于天,郑鄤导致自己被定死罪,就在于他承认‘扶乩仗母’,这给人以不孝的口实,犯了十恶不赦之罪。但在我看来,郑鄤‘扶乩杖母’并非不孝,也非孝。孝与不孝,也只有父母知道。”
徐飞惊喜道:“夜兄若是入了大理寺,定将是刑狱审讯的一把好手。日后我若是再遇到什么疑案,定回来请教夜兄。”
“这还是算了吧!都是我瞎猜的,猜对了也只是巧合,我可没有刑狱审讯的本事,这种本事没有生而知之者,需要相当足够多的刑名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