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芦苇荡深处的遭遇战,虽以小队胜利告终,却也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沼泽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无形的涟漪正沿着复杂的水脉向四周扩散。空气中弥漫的甜腥毒瘴似乎更加浓郁了几分,带着一种被惊扰后的躁动不安。
五人小队不敢有丝毫耽搁,迅速清理了战场残留的能量痕迹,将巡河夜刹和骸骨筏彻底净化消散,随即在林逸的指引下,找到了那条地图上标注的、被大量水草和淤泥半掩的潜流入口。
入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隐藏在几块巨大的、布满蚀孔的礁石之后。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洞口深处涌出,与外界沼泽的阴冷截然不同,那是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深水之寒。水流在这里变得湍急,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如同某种巨兽在深渊中呼吸。
“就是这里了。”林逸在洞口前停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水流,怀中的暗黄铜钱传来清晰的共鸣震颤,与洞口内传来的某种韵律隐隐相合。“水流很急,温度极低,而且……里面的暗影能量残留似乎被某种力量约束着,更加凝练。”
岩隼检查了一下战术平板,屏幕上的信号已经开始变得断断续续。“通讯干扰在加强。一旦进入潜流,我们很可能与外界彻底失联。按照预定计划,保持队形,玄龟断后,白鲤先行探测,林逸指引方向,我和青鸾居中策应。行动!”
白鲤点了点头,身形如同没有重量般,率先滑入了那幽深的洞口,瞬间被黑暗吞没。片刻后,通讯器里传来她压低的声音:“入口安全,水道向下倾斜,能见度为零,水流速度约每秒三米,精神干扰强度中等,可以承受。”
“跟上!”岩隼打了个手势。
林逸深吸一口气,将“辟瘴清心诀”和“水灵护身咒”催发到当前极限,淡蓝色的光晕在体表流转,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阴寒与精神压迫。他紧随白鲤之后,投身于冰冷的黑暗之中。
一入潜流,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外界微弱的光线彻底消失,绝对的黑暗笼罩了一切,唯有“破妄之瞳”能勉强勾勒出周围数米内嶙峋的石壁和湍急的水流轮廓。水温低得吓人,若非有灵力和法诀护体,血液都会在瞬间凝固。水流的力量巨大,推着人不由自主地向前,必须时刻运转灵力对抗,才能保持身形稳定和方向。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无处不在的精神压迫。潜流之中,弥漫的暗影能量不再像外界那样散逸,而是如同被压缩过的浓雾,带着沉甸甸的恶意,不断冲击着每个人的识海。耳边仿佛有无数溺亡者的哀嚎和低语在回响,试图勾起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绝望。
林逸紧守心神,“镇”字神意如同定海神针,镇守着识海的清明。他一边抵抗着精神侵蚀,一边全力催动“破妄之瞳”和对水脉的感知,指引着前进的方向。暗黄铜钱在怀中持续散发着温和的暖意,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与潜流深处某个纯净的源头遥相呼应,为他提供着准确的方位坐标。
队伍在绝对的黑暗和冰冷中沉默前行,唯有水流声和彼此通过骨传导通讯器传递的、尽量简短的确认信号。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林逸突然再次举手示意停止。
“前面有岔路。”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潜流中显得格外清晰,“三条通道,能量反应各不相同。左边一条暗影能量最浓,几乎凝成实质;中间一条相对平和,但给我的感觉……很空洞,像是陷阱;右边一条能量波动最弱,但铜钱的牵引感指向那边。”
岩隼游到林逸身边,借助战术手电微弱的光芒(在水下和能量干扰下,光芒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区域)看了看石壁上模糊的刻痕,又对比了一下平板上的离线地图(地图在这里已经不够精确)。“地图上没有标注岔路。看来这条潜流在近代发生了变化,或者地图本身记录的就是更古老的状况。”
青鸾的声音传来:“根据《水枢注疏》残卷的记载,水脉灵枢并非一成不变,尤其在被污染后,可能会产生畸变和分支。我们需要谨慎选择。”
“走右边。”林逸几乎没有犹豫,怀中的铜钱传来的渴望般的热度,让他确信那条看似最不起眼的通道才是正确的路径。“铜钱的感应不会错,那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也可能是通往核心最直接的路径。”
“相信你的判断。”岩隼果断下令,“调整队形,林逸领头,白鲤侧翼警戒,进入右侧通道!”
五人依次进入右侧的岔路。这条通道比主潜流更加狭窄,水流也相对平缓了一些,但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冷和精神压迫感却有增无减。石壁触手滑腻,仿佛覆盖着一层活着的、冰冷的苔藓。
又前行了一段距离,林逸忽然感觉到前方传来一股奇异的吸力,同时怀中的铜钱猛地变得滚烫!
“小心!前面有涡流陷阱!”他急忙示警。
话音刚落,前方原本平缓的水流骤然变得混乱,一个无形的、强大的旋涡瞬间形成,恐怖的吸力拉扯着众人,要将他们拽入深渊!这旋涡并非纯粹的水流形成,其中蕴含着精妙的暗影能量结构,专门针对灵机波动,越是挣扎,吸力越强!
“稳住!”岩隼低吼,试图用蛮力对抗,却感觉自身的灵力如同泥牛入海,被那旋涡迅速吞噬。
白鲤射出的梭形法器更是如同石沉大海,连个涟漪都未能激起。
青鸾尝试用净化法术干扰旋涡结构,碧绿光华没入其中,也只是让旋涡微微一滞,随即恢复,甚至反弹回一股更强烈的精神冲击,让她闷哼一声。
“不能硬抗!这旋涡能吸收和反弹能量!”林逸脑中飞速运转,回想起《水枢注疏》中关于“疏导”与“平定”的论述,以及云澜子化解黑色水龙时那举重若轻的姿态。这旋涡,本质上也是一种狂暴的、被扭曲的“水流”!
他闭上眼睛,不再用“破妄之瞳”去看那混乱的能量结构,而是将心神彻底沉入对“水之真意”的感悟中。他不再试图对抗那股吸力,而是尝试去“理解”它,去感知其内部能量的流转韵律。
“林逸!”岩隼见林逸一动不动,仿佛放弃了抵抗,不由得急呼。
就在林逸的身体即将被彻底卷入旋涡中心的刹那,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眸中不再是暗金纹路,而是流转着一抹如同深潭般的幽蓝光泽。
他没有动用“不动纹”的刚猛,也没有施展“水灵护身咒”的柔韧,而是双手在身前虚划,引导着自身一丝极其精纯的、带着“镇”字神意中“恒定”与“平息”意境的灵力,如同投入沸油中的一滴冷水,精准地点在了漩涡能量结构最不稳定、同时也是最关键的某个“节点”上!
这一下,并非攻击,而是“安抚”与“理顺”。
奇迹发生了。
那狂暴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旋涡,在接触到这缕平和灵力的瞬间,猛地一滞!内部混乱冲突的能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抚平,结构开始自行瓦解、消散!恐怖的吸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水流重新恢复了平缓。
不过眨眼之间,致命的涡流陷阱已化为乌有。
众人皆尽愕然,看向林逸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他们拼尽全力也无法撼动的陷阱,竟被林逸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林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脸色有些苍白。刚才那一下,看似轻松,实则耗费了他巨大的心神,需要对水脉能量有着极其精微的感知和掌控力,以及对“镇”字神意更深层次的理解。这不再是简单的防御或卸力,而是触及到了“规则”层面的干涉。
《水枢注疏》与云澜子的指点,在此刻显现出了真正的价值。
“继续前进。”林逸没有多做解释,目光投向通道深处。经过刚才的危机,他感觉到前方那股纯净的水灵气息更加清晰了,而暗黄铜钱的渴望也愈发强烈。
潜流依旧幽深冰冷,但队伍的信心,却因林逸这惊艳的一手而重新变得坚定。他们知道,在这片被黑暗笼罩的水下迷宫中,拥有对水脉本质理解能力的林逸,是他们最大的依仗。
通道似乎即将到达尽头,前方隐约传来一丝不同寻常的微弱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