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内,篝火的光芒将几人凝重的脸色映照得晦暗不明。沈钧那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命令犹在耳边回荡——“不惜一切代价,驰援玉门关!”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不仅来自那道最高指令,更来自于眼前林逸那几乎油尽灯枯的状态。
岩隼半跪在林逸身旁,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无法自控的细微颤抖,以及呼吸间那断断续续、带着血腥气的艰难。他看向其格和巴特尔,两人眼中也充满了忧虑与决绝。
“林兄弟这状态……”巴特尔嗓音干涩,“别说战斗,长途奔波都可能……”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
其格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草原的危机刚过,长生天保佑林兄弟没事……但现在……”
林逸闭着眼,额头上不断渗出混合着精神污秽的冷汗,岩隼用软布小心擦拭,但那痛苦源自灵魂深处,非外力所能缓解。他尝试集中一丝意念,去内视那如同被风暴肆虐过的识海,结果引来的却是更剧烈的、仿佛要将意识彻底撕裂的剧痛,以及无数规则碎片混乱闪烁的眩光。左腕上,“万象归墟”的纹身依旧散发着不稳定的混沌暗光,如同一个附着在灵魂上的贪婪黑洞,持续抽取着他本已微薄的精神力。
道伤……认知之根,规则之弦……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存在”本身变得如此脆弱。
“总部……的专机和医者……”林逸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挤压出来,“会在……玉门关……等我们?”
“是。”岩隼肯定地回答,语气沉稳,试图给他注入信心,“沈干事明确说了,‘飞鸾’级专机携最好的灵魂医者和药剂直接前往汇合点。我们必须在途中尽可能稳定你的情况,但行动必须立刻开始。”
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条件讨价还价。地脉祖龙之枢,关乎的是整个神州的灵机命脉,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他们在这里多耽搁一刻,玉门关外的防线就可能脆弱一分。
“其格,巴特尔。”岩隼站起身,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锐利,“立刻收拾所有必要装备,轻装简从。检查车辆状态,加满油料。我们十分钟后出发。”
“是!”两人齐声应道,没有任何废话,立刻转身行动起来。帐篷被迅速收起,物资被分类打包,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草原夜空下响起,带着一种奔赴未知战场的悲壮。
岩隼小心地将林逸扶起,用特制的固定带将他妥善安置在越野车后座,尽可能减少颠簸带来的影响。林逸的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半分力气,只能依靠着柔软的靠垫和固定带勉强维持坐姿。他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眉头因灵魂深处的痛苦而紧紧锁在一起。
车辆启动,强烈的推背感传来,随即是草原不平路面带来的持续颠簸。每一次晃动,都如同有无数根细针在林逸的识海中搅动,让他几欲呕吐,却又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死死咬住牙关,凭借残存的意志力对抗着这无休止的折磨。
岩隼坐在副驾驶,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黑暗的草原,手中紧握着军刺,不敢有丝毫松懈。其格负责驾驶,将车开得又快又稳,巴特尔则在通讯器里不断与北疆分部以及总部确认路线、汇合点以及玉门关那边传来的最新零星情报。
车厢内,除了引擎的轰鸣和颠簸声,便是林逸压抑不住的、极其细微的痛苦喘息。
他的意识在剧痛与混沌中沉浮。那“万象归墟”的反噬并未因他的昏迷和时间的流逝而减轻,反而像是某种活物,在他混乱的认知结构中扎根、蔓延。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拼图错误、即将散架的人偶,又像一个载入了无法处理数据的系统,濒临崩溃。
“解析……结构……节点……”混乱的思绪中,那个危险而诱人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
如果能像解析黑暗奇点那样,解析自身这濒临崩溃的“道伤”结构呢?如果能找到维持这创伤存在的核心“节点”,是否就能找到一线生机?甚至……能否反过来,利用这“归墟”之力,重构自身?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识海便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池塘,掀起了更加狂暴的规则乱流!剧痛瞬间加倍,林逸身体猛地一颤,喉头一甜,又是一小口带着暗金色光泽的鲜血溢出嘴角。
“林逸!”岩隼立刻察觉,回头看到他嘴角的血迹和更加灰败的脸色,心中一沉。
“没……事……”林逸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强迫自己停止那危险的思想实验。他明白,在自身结构如此不稳的情况下,妄动“万象归墟”的力量,无异于自毁。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冒险的破解,而是最基础的“稳固”与“承载”。
他想到了“不动纹”。
尽管第四纹的力量也因他本体的虚弱而沉寂,但那源自“大地承载”的本源意境,或许能为他提供一丝庇护。
他不再去试图“解析”痛苦,而是尝试着将残存的所有意念,都沉浸到左腕上那枚沉稳的“不动纹”之中。去感受那份“厚重”,那份“承载”,那份历经万古而不动的“恒定”。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他将混乱的心神,紧紧依附于“不动纹”的意境。
效果微乎其微,灵魂层面的剧痛依旧存在,“万象归墟”的抽取也未停止。但在这无尽的痛苦风暴中,那源自“不动”意境的些许沉稳,仿佛在他识海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却始终不灭的灯塔,让他不至于被彻底的混乱与虚无吞噬。
他紧紧守着这盏灯塔,对抗着外部颠簸与内部撕裂的双重煎熬。
车辆在夜幕下的草原上疾驰,如同离弦之箭,奔赴西北那片更加苍凉、更加危机四伏的土地。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或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岩隼的加密通讯器再次响起。他迅速接通,听了片刻,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最新情报,”他放下通讯器,声音低沉地对车内众人说道,“玉门关外,能量异动已达到临界点。‘观天台’的先遣小队已经与‘暗影行者’的斥候发生交火。对方……有备而来,攻势极其猛烈。总部判断,‘枢机主教’很可能已经亲自到场,正在尝试某种大型仪式……”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后座上面如金纸、气息微弱的林逸,继续说道:“我们的汇合点被迫再次前移,必须在天亮前,穿越‘黑戈壁’,抵达‘流沙镇’外围的临时前进基地。”
黑戈壁,流沙镇……光是名字,就透着不祥与艰险。
林逸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没有睁眼,只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他听到了。
他知道了。
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此行,已无可避。
越野车发出更加低沉的咆哮,撕开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载着身受道伤、濒临极限的守护者,向着玉门关,向着那决定神州命运的最后战场,决绝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