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沦在无光之海。
林逸感觉自己像是一粒尘埃,漂浮在万物归寂的混沌之中。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只有无尽的、缓慢旋转的混沌色涡流。这里是“万象归墟”的内景,是他自身道伤被强行冻结后,意识与这诡异力量交融的囚笼。
他感受不到身体的痛苦,也感受不到外界的纷扰。最初的疯狂解析与重构已然过去,留下的是一种极致的“静”。但这种“静”并非安宁,而是万物分解后、回归最原始状态的“虚无”。
他“看”不到,却能在某种超越感官的层面,“感知”到构成这片混沌的“基础”——那是被打散的规则信息,是他自身认知的碎片,是“不动”的尘埃,“草木”的枯屑,“方寸”的碎影,甚至还有一丝戈壁怨念的残渣,以及……一缕缕更加精纯、却充满“断绝”意味的黑暗规则丝线,那是来自枢机主教的力量残余。
所有这些,都被归墟之力粗暴地碾磨、混合,维持着一种极其脆弱的、静止的平衡。
他尝试移动,尝试思考,但意念如同投入泥沼的石子,只能激起微不足道的涟漪,随即被更大的混沌吞没。他仿佛被封印在了自己力量的源头,或者说,被这力量同化、囚禁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一点微光,在这片混沌的深处,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那并非外来的光芒,而是源于林逸自身——是那份贯穿始终的不甘意志,是那份即便在归墟中也未曾彻底熄灭的守护执念。这点微光,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存在着。
随着这点微光的闪烁,周围静止的混沌涡流,似乎产生了极其细微的扰动。
一些原本无序漂浮的、属于林逸本源的认知碎片,如同受到吸引般,缓缓向那点微光汇聚。它们依旧破碎,并未重组,但不再是完全的散沙。
林逸那近乎停滞的意识,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
他明白了。
在这归墟的囚笼中,他并非完全被动。
那点不灭的意念,就是他撬动这片混沌的……支点。
他不再试图“控制”归墟之力,那如同螳臂当车。他开始尝试去“理解”这片混沌的“韵律”,去“倾听”那些破碎规则碎片中残留的“回响”。
他将全部的心神,都沉浸于那点微光,以其为核心,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去“共鸣”那些向他汇聚而来的、属于自身的碎片。
这个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如同用一根蛛丝去拉动山峦。每一次细微的共鸣,都消耗着他仅存的意念,那点微光也随之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但他没有放弃。
他“听”到了“不动纹”碎片中传来的、亘古不变的沉稳脉动。
他“听”到了“草木之心”碎片中传来的、微弱却坚韧的生命呢喃。
他“听”到了“方寸之间”碎片中传来的、穿梭虚空的细微涟漪。
甚至,他尝试着,去“触碰”那些外来的、“断绝”规则的黑暗丝线。
冰冷、决绝、充满终结的意味。但在归墟之力的碾磨下,这些丝线也失去了原有的锋锐与活性,变得如同冰冷的标本。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微光,不去对抗,而是如同观察一件危险的古董,去“阅读”其中蕴含的、关于“分离”与“终结”的规则信息。
危险,但也蕴含着机遇。理解毁灭,或许才能更好地守护。
就在他沉浸于这内在的、无声的挣扎与探索时——
外界,龙首隘临时医疗点。
陈婧猛地从短暂的瞌睡中惊醒,看向监测仪器。屏幕上,代表林逸灵魂波动的曲线,依旧是一条近乎平直的、沉寂的线。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仪器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波动峰值?
她立刻扑到林逸身边,灵觉全力展开,仔细探查。
依旧是一片死寂。那层混沌的“坚冰”牢牢封固着一切,感受不到任何意识的活跃。
是仪器误差?还是……
陈婧不敢确定,但她将这细微的异常记录了下来,并立刻向沈钧做了汇报。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江南水乡,“漱石斋”内。
苏半夏正对着一卷新获得的、材质非帛非革的古老卷轴蹙眉沉思。卷轴上的文字并非她所知的任何体系,更像是一种规则的直接描绘,扭曲而蕴含深意。忽然,她心有所感,抬起头,望向西北方向,秀美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她放下卷轴,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潺潺流水,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沉渊已动,回响初生……钥匙,开始转动了么……”
她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划过,留下一个极其简易、却与林逸左腕上“万象归墟”纹路有几分神似的混沌螺旋图案,随即又迅速抹去。
“时间……不多了啊。”
龙首隘。
岩隼巡视着防线,加固着被破坏的工事。他时不时看向医疗点的方向,眉头紧锁。林逸昏迷的这几天,他肩上的担子重了无数倍,不仅要处理防务,更要应对总部接连不断的询问和来自各方的压力。林逸体内那诡异的力量,以及他中断“断龙仪式”的壮举,已经引起了最高层的密切关注。
夜色深沉。
医疗点内,林逸依旧无声无息。
但在那无尽的混沌内景中,那点微光,在经过不知多少次的尝试后,终于……成功地与一枚较大的、属于“不动纹”本源的碎片,建立起了一丝稳定的、极其细微的联系!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步,但这是一个开端!
如同在绝对的黑暗中,点燃了第一缕真实的火苗。
林逸那沉寂的意识,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能动性”。
他“看”着那点因成功连接而稍稍明亮了一丝的微光,以及其周围开始有规律环绕的少许碎片,一个更加清晰的念头,在这片混沌的深渊中缓缓浮现:
“重构……需要……蓝图……”
“我的‘道’……该是何等模样?”
归墟的回响,开始在他意识的深处,荡起涟漪。而外在的风暴,也即将因这内在的细微变化,再次掀起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