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丛的呜咽与腐泽的腥气,裹挟着风中愈发清晰的、非人的吟唱。那吟唱古老晦涩,音调扭曲,每个音节都像是用冰冷的刀锋刮擦着规则本身,将“断绝”与“献祭”的意念强行灌入这片湿地的夜幕。
林逸的规则视界穿透黑暗与稀薄的灰雾,如同高灵敏度的声呐,勾勒出前方的景象:
大约三公里外的湿地深处,一片相对开阔的水域中央,一座由惨白骨殖、扭曲枯木和暗红晶石垒砌而成的、约三层楼高的不规则祭坛耸立着。祭坛顶端,悬浮着一团剧烈翻腾的暗红色能量核心,不断向四周辐射着干扰“寂静帷幕”和污染地脉的规则波动。七名身着褴褛黑袍、脸上涂抹着诡异油彩的祭司环绕祭坛,踏着狂乱的步伐,吟唱着那亵渎的歌谣。他们身上散发的灵机波动远强于普通“行者”,至少是“夜刹”巅峰,为首者更隐隐有触及“将”级的威压。
祭坛四周的水面,漂浮着数十具干瘪的、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命精华的动物乃至……人类尸体!水面被染成诡异的暗褐色。更令人心悸的是,以祭坛为中心,一个覆盖方圆数百米的庞大血色符阵正在缓慢亮起,符阵的线条由精血与怨魂规则混合而成,深深烙印在湿地底部,正贪婪地抽取着这片土地下古老“誓川”地脉中残存的“契约”与“守护”之力,将其扭曲、污染,再反向注入祭坛核心!
而在祭坛后方,那片水域的淤泥深处,规则视界隐约捕捉到一块巨大的、断成数截的、散发着微弱但顽强金光的石碑轮廓。石碑上铭刻的古老文字虽已残缺,却依旧与林逸心脏处的铜钱印记产生着悲鸣般的共鸣——那便是上古“誓碑”!
“他们在利用血祭和怨魂污染,强行抽取并扭曲‘誓碑’残留的盟约之力,为他们的仪式供能,并制造‘门扉回响’!”苏半夏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与寒意,“看祭坛顶端的能量核心!结构非常不稳定,充满了‘嫁接’的痕迹,它在试图模拟昆仑那扇门的气息和频率,引动共鸣!他们想在这里,人为制造一个小型的‘规则共振点’,或许是为了测试,或许是为了……打通某种临时的通道!”
“必须立刻阻止!”秦燎眼中杀气凛然,“林组长,怎么打?”
林逸的目光冰冷地扫过整个场景。祭坛防御森严,血祭符阵正在激活,七名祭司状态癫狂但力量不容小觑,外围可能还有隐藏的暗哨。强攻必然陷入苦战,且可能刺激仪式加速甚至提前引爆那不稳定核心。
他的目光落在祭坛后方淤泥中的断碑上,又看向掌心剧烈颤动的罗盘虚影。罗盘不仅指向祭坛,更强烈地指向那块断碑,仿佛那里才是真正的“关键”。
“分兵。”林逸迅速决断,声音通过规则共振清晰传入每位队员耳中,“秦队长,你带两名队员,从西侧芦苇丛迂回,制造佯攻,吸引祭司注意力,目标是破坏祭坛基座至少三处支撑节点,但不要过于接近核心。陈医生,你随秦队长行动,提供医疗支援,并准备净化可能爆发的怨魂冲击。”
“苏教授,你和我,从东侧水下潜行,目标直指‘誓碑’。我尝试中断血祭符阵对碑文的抽取,你需要立刻解读碑文,寻找中断仪式或破坏‘门扉回响’的关键信息。注意,誓碑周围可能有上古残留的防御或陷阱。”
“行动!”
指令下达,秦燎毫不犹豫,带着两名“枭”级战士和陈婧,如同三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向西侧的芦苇荡。
林逸看向苏半夏,递给她一枚自己以混沌灵机临时凝聚的、带着微弱“归墟”与“庇护”气息的玉符:“含在口中,可暂时隔绝血祭怨念侵蚀,并提供水下呼吸。”
苏半夏点头接过,毫不犹豫地含入口中,一股清凉温和的力量顿时包裹住她的意识。
两人不再耽搁,悄然潜入冰冷浑浊的沼泽水中。林逸左臂的冰晶散发出柔和的混沌光晕,将两人笼罩在内,形成一个微型的“水下道域”。光晕不仅提供了照明(规则层面)和有限的防护,更以极高的效率分解着水中弥漫的血祭污染和规则乱流,如同一个无声的水下净化器。
他们在水下快速穿行,避开漂浮的尸体和暗藏的水下陷阱。冰晶的光芒吸引了少许游荡的、被血祭吸引来的水栖怨魂,但这些弱小的存在一触碰到道域边缘,便被混沌之力无声地分解、净化。
很快,那片断碑的轮廓在前方黑暗中显现。断裂的石碑巨大,即便半埋在淤泥中,露出的部分也有数米高,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水垢,但那些刻痕深处,依旧有极其微弱的金色光芒在顽强闪烁,与林逸心口的铜钱印记共鸣越来越强。
就在他们即将靠近断碑时,异变突生!
淤泥中猛地窜出数条粗大无比、由漆黑粘液和骸骨碎片构成的“触手”,带着浓郁的“断绝”与“守护逆转”的恶念,狠狠抽向两人!这些触手显然是被血祭污染激活的上古守护禁制残骸,如今已沦为邪秽的爪牙!
林逸眼神一冷,左臂抬起,甚至无需动用冰晶全部力量,只是将道域的“分解”属性在前方瞬间增强。混沌光晕边缘与漆黑触手接触的刹那,触手如同遇到烙铁的冰雪,发出滋滋声响,迅速消融瓦解,连里面的骸骨碎片都化为了灰白色的规则尘埃。
他动作不停,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缕凝练的混沌灵机化作无形剑气,精准地斩向断碑周围淤泥下几个闪烁着不祥红光的“污染节点”。剑气无声没入,节点应声而碎,切断了血祭符阵对碑文最直接的几条抽取通道。
断碑上的金色光芒猛地亮了一瞬,仿佛垂死的病人得到了片刻喘息。
“快!”林逸护在苏半夏身前,抵挡着更多被惊动、从淤泥和水草中钻出的污染触手和怨念水鬼。
苏半夏迅速游到断碑前,顾不得污浊,伸手触摸那冰凉的碑面。她的指尖亮起淡银色的知识灵光,与口中玉符的力量结合,全力感应、解读着那些古老的、残缺的文字。
与此同时,西侧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和灵能对撞的波动!秦燎小队已经发动佯攻,与祭坛的守卫力量交上了火。吟唱声出现了短暂的紊乱,祭坛顶端的暗红核心也闪烁了几下。
“找到了!”苏半夏的声音通过规则传音在林逸意识中响起,带着激动与急迫,“碑文记载了上古‘护道盟约’的部分内容,其中提到,若盟约之地遭邪秽侵染,可诵‘正心之誓’,引动誓碑残留的‘正道之力’,涤荡污秽,重定契约!但需要至少一位‘盟约承认者’的血脉或凭证引导!”
盟约承认者!暗黄铜钱!
林逸立刻明白了。他一边挥动左手,混沌道域化作旋转的涡流,将周围涌来的污染触手和水鬼尽数卷入、分解,一边将意识沉入心脏处的铜钱印记。
他不再只是被动共鸣,而是主动将自身的意志,通过铜钱印记,与眼前的断碑连接!
“我,林逸,持上古盟约之证!”
“此地乃正心立誓之所,岂容邪祟亵渎!”
“以证为凭,引誓碑正道之力——”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混沌冰晶赋予的规则重量和铜钱印记承载的盟约威严,穿透了浑浊的泥水,无视了血祭符阵的干扰,清晰地回荡在这片水域上空,甚至压过了远处的战斗声和邪恶的吟唱!
“涤荡污秽,重定契约!”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逸心脏处的铜钱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这金光并非实体,而是纯粹的、浩瀚的“守护契约”规则显化!金光如同桥梁,瞬间连接了林逸与那块断裂的誓碑!
嗡——!!!
整块断碑剧烈震动!表面覆盖的苔藓水垢纷纷剥落!碑身上那些残缺的金色文字,一个接一个地亮起,如同沉睡的星辰被重新点燃!浩瀚、古老、充满不屈与守护意志的“正道之力”,从碑文深处轰然爆发!
这股力量是如此的正大光明,如此的纯粹坚定,与血祭符阵的阴毒污秽、祭坛核心的扭曲嫁接,形成了最极致的对立!
金光以誓碑为中心,如同冲击波般横扫开来!
所过之处,血祭符阵的暗红线条如同被阳光照射的积雪,迅速消融、崩解!那些被污染激活的守护禁制触手和水鬼,发出凄厉的哀嚎,在金光中化为青烟消散!连远处祭坛周围的血色光晕都剧烈波动起来,七名祭司的吟唱彻底被打断,纷纷吐血踉跄!
祭坛顶端那暗红核心更是疯狂闪烁,内部不稳定的嫁接结构受到“正道之力”的猛烈冲击,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就是现在!攻击祭坛核心!”林逸通过传音厉喝。
西侧,秦燎小队抓住机会,不顾自身暴露的风险,将早已准备好的数枚“破邪湮能弹”全部射向祭坛顶端的暗红核心!
轰!轰!轰!
连续的爆炸在祭坛顶端炸开,本就摇摇欲坠的暗红核心终于支撑不住,发出一声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尖啸后,猛地向内坍缩,随即化作一场暗红色的规则风暴,向着四周席卷!但大部分破坏力都被誓碑爆发的“正道金光”抵消和净化。
七名祭司首当其冲,在核心崩溃的反噬和金光的净化下,惨叫着化为飞灰。
血祭仪式,被强行中断!
然而,就在众人稍微松一口气的刹那,异变再生!
那崩溃的暗红核心风暴中,一点极其凝练、几乎微不可察的灰白色光芒,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射出,并非攻击任何人,而是径直钻入了下方淤泥中——目标,正是那块刚刚爆发了“正道之力”、此刻光芒正在缓缓收敛的断碑!
“不好!是‘门扉回响’的种子!他们要污染誓碑本源!”苏半夏失声惊呼。
林逸反应极快,左臂冰晶光芒暴涨,归墟之眼怒睁,一道混沌光束后发先至,试图拦截那道灰白光芒。
但还是慢了一丝。
灰白光芒如同有生命般,灵活地绕过了混沌光束的拦截,精准地没入了誓碑断裂处一道最深的缝隙之中!
誓碑上尚未完全黯淡的金色光芒骤然一僵,随即开始剧烈地闪烁、变幻,金色与灰白色疯狂交织、冲突!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混乱、充满了“盟约”与“背叛”、“守护”与“断绝”矛盾冲突的庞杂意念,从碑体中爆发出来!
整个“千泽”湿地的规则环境开始剧烈动荡,大地震颤,水泊沸腾!
誓碑,正在被“门扉回响”的力量污染、侵蚀,甚至可能……被“嫁接”上某种可怕的东西!
更糟糕的是,林逸感觉到,自己心脏处的铜钱印记,也因为与誓碑的深度连接,受到了那灰白力量的波及,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和混乱感!
“林逸!”陈婧的惊呼从远处传来。
“必须立刻净化誓碑!否则不仅盟约之力将彻底被污染,连林逸的‘锚点’都可能受损!”苏半夏急道。
林逸咬牙,压下铜钱印记传来的不适,将全部心神沉入左臂冰晶。此刻,已别无选择。
他踏步向前,伸出左手,直接按在了那金光与灰白疯狂冲突的誓碑断裂面上。
“归墟——溯本!清源!”
混沌冰晶的力量,混合着他坚定的守护意志,以及铜钱印记中“盟约”的悲鸣,毫无保留地涌入了誓碑深处!
一场在规则最细微层面、关于“净化”与“污染”、“引导”与“篡改”的凶险拉锯战,瞬间在古老的誓碑内部,轰然展开!
而湿地边缘的夜幕中,数道远比之前“夜刹”更加强大、更加冰冷的阴影,正悄然浮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这片混乱的中心,缓缓围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