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拧紧水壶盖子,目光从柳洪烈仓惶离去的方向收回,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加深了几分,随即又化为一丝淡淡的无奈。
“唉,现在的老人家,眼神真好,跑得也快。”
他低声咕哝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某个并不存在的听众,“看看热闹就行了,怎么还吓跑了呢?我又不吃人。”
他自然早就察觉到了柳洪烈的窥探。从那老者一进入码头区域,其体内那迥异于常人的、带着阴郁蛊惑气息的“炁”息,在他敏锐的灵觉中就如同黑夜里的灯塔一样明显。更何况,那老者打量他的目光还那么专注和……充满探究欲。
陈昭甚至能大致猜到对方的来历——湘西那边特有的气息,加上前几天刚收拾了柳家那个小丫头,这老者的身份呼之欲出。
他只是懒得理会罢了。
在他看来,这就像是家里闯进了一只好奇的野猫,偷偷摸摸地观察你。只要它不伸爪子挠坏家具,不偷吃鱼,你大可不必拿着扫把追打,由它看去便是。
所以,他继续干他的活,唱他的小曲(在心里),甚至还在刚才那个小意外中,随手弹了颗螺丝钉,救了几个工友——这对他而言是顺手为之,就像走路时看到石头硌脚随手踢开一样自然。
他本以为对方看一会儿,觉得无趣就会自行离开。没想到,那颗螺丝钉似乎把对方吓得不轻,居然就这么慌不择路地跑了?
“心理素质有待提高啊。”
陈昭摇了摇头,将最后一口水咽下,把水壶重新挂回栏杆上,“年纪大了,还是少受点惊吓为好。”
他完全没有将柳洪烈的到来视为一种威胁或刺探。就像人类不会去计较一只蚂蚁从哪个方向爬过来观察自己一样,双方的生命层次和眼界差距太大了。只要对方不主动作死,他实在提不起丝毫兴趣去关注。
至于柳家会不会因此记恨或者采取什么行动?陈昭更是不在乎。还是那个道理,巨轮会在意水面上因为它的经过而泛起的涟漪是否会打翻几只小舢板吗?如果柳家聪明,就该像哪都通一样,选择远远地看着,相安无事。如果他们自己想不开……那后果自负便是。
这点小插曲,甚至没能让陈昭的心情产生丝毫波动。
他拍了拍手,重新走向那堆待卸的货物,朝着工头老李喊道:“李头!下一船货什么时候到?这点不够干啊,不过瘾!”
老李笑骂道:“你小子!力气大了不起啊?等着!下午还有一船钢材,够你喝一壶的!”
“好嘞!就等您这句话!”
陈昭哈哈一笑,浑身充满了干劲(假装),仿佛刚才那个一念惊走柳家家主的人根本不是他。
午休时分,工友们聚在一起吃午饭,啃着馒头就着咸菜,吹牛打屁。 “刚才可真险啊!那铁疙瘩要是砸下来,非出人命不可!”
“可不是嘛!老天爷保佑,歪了一点!”
“老王,回头你得请客!你那破操作差点把我们哥几个送走!”
“请请请!晚上下工,啤酒管够!”
陈昭蹲在一旁,听着工友们的笑骂,啃着王阿姨给他准备的酱肉大包子,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插科打诨几句,引得众人哄笑。
阳光洒在忙碌了一上午的码头上,也洒在这些朴实粗糙的汉子们身上,温暖而真实。汗味、海水味、货物味、食物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陈昭此刻全部的世界。
他享受这种感觉,这种脚踏实地、烟火人间的生活。这比他过去四十多年那碌碌无为、麻木茫然的人生,以及刚穿越来时那虽力量在手却无所适从的状态,要充实和快乐得多。
至于异人界的风起云涌、各方势力的窥探算计、那些惊天动地的秘密和传承……对他而言,都像是另一个维度的事情,遥远而模糊。只要不主动来打扰他的平静生活,他乐得当个旁观者。
他甚至有点恶趣味地想着,如果哪天实在无聊了,或许可以去那个什么“罗天大醮”逛逛,就当看个大型真人秀?顺便看看张楚岚那小子被冯宝宝折腾成啥样了?嗯,这个想法似乎不错。
不过,也就是想想而已。目前,还是扛包挣钱、回家吃饭最重要。
下午的钢材船准时抵达。沉重的钢卷、钢板需要人力配合机械进行装卸和固定,是码头最累的活儿之一。陈昭依旧表现得比普通人强很多,但又不会太过离谱,混在工友中间,流着汗(逼出来的),喊着号子,干得热火朝天。
夕阳西下,下工的哨声响起。陈昭领了比旁人厚实不少的工钱,和工友们说笑着朝更衣室走去。
路过早上柳洪烈站立的位置时,他脚步未停,只是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那片空地,随即释然一笑。
风吹过,带起些许尘土,那里早已空无一人,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津门之水,深不见底,却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流淌。码头的喧嚣、工友的嬉笑、王姐温暖的饭菜、海河边温柔的晚风……这些才是陈昭选择的、触手可及的幸福。
至于那些被惊走的、暗中观察的、心怀鬼胎的……不过是这平静生活里,微不足道的一点佐料罢了。
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身影融入下班的人流,渐行渐远。
风轻云淡,津门依旧。
……
(第三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