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荒野间的血腥气悄然掩盖。林枫立于月光之下,周身气息与片刻前已是云泥之别。那层始终束缚着他、如无形枷锁般的滞涩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与圆融。天地间的灵气,不再是需要艰难汲取的外物,而是化作了周身流淌的溪流,心意微动,便随之奔涌。
他目光扫过地上那已昏死过去的御龙宗小头目,此人方才气焰嚣张,视他们如草芥,此刻却如死狗般瘫软在地。林枫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升起一丝明悟。“强大不可怕,可怕的是依仗强大而生的傲慢。”这世间风雨,多是因此而起。
“枫哥!”石猛搀扶着一名受伤的少年,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苏月如脸色苍白,显然是方才强行催动阵盘所致,但她望向林枫的眼中,却闪烁着比星辰更亮的光彩。
“此地不宜久留。”林枫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他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扶住苏月如的手臂,一股温润而磅礴的开源之力渡入其体内,迅速抚平着她翻腾的气血。苏月如微微一颤,没有拒绝,只觉得一股暖流不仅滋养着经脉,更奇异地安定了她惊魂未定的心神。
“虚而不屈,动而愈出。”林枫心中掠过这般感受。他体内的力量仿佛一口永不枯竭的深井,越是运用,越是活泼泼地涌动。他指挥着众人,动作迅捷而有条不紊,将伤员妥善安置,清理战场痕迹。每一个指令都清晰直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让原本惊慌失措的被救少年们也渐渐安定下来。
返程的路,依旧潜伏着危险,但所有人的心态已截然不同。来时是惶惶然的逃亡,归途却像是凯旋的行军。林枫行走在队伍最前,他的感知力随着第一道“灵锁”的破碎而变得无比敏锐。风吹草动,虫鸣兽语,乃至身后众人或轻或重的呼吸、或急或缓的心跳,都清晰无比地映照在他的心湖之上。
他忽然想起幼时在家族破旧书阁中翻到的一本残卷,上面有潦草笔记写道:“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彼时他完全不解其意,此刻却仿佛触摸到一丝边缘。他感受到石猛那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崇拜,感受到苏月如那份劫后余生的依赖与欣慰,也感受到身后那些少年眼中重新燃起的、名为希望的火种。他们的心念,如同涓涓细流,汇入他的感知,让他肩上的责任愈发清晰,却也使他的意志愈发凝练坚定。这并非负担,而是一种奇妙的共鸣与支撑。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他的心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容纳了这些同伴的期盼与信任,正因为容纳了这些,反而更加剔透、更加专注,不为外界的杀伐与自身的得失所动摇。破锁带来的不仅是力量的提升,更是一次心境的洗礼。
临近前哨站时,天际已泛起鱼肚白。黑暗中亮起的警戒符文光芒,此刻看来无比亲切。铁教头高大的身影早已矗立在哨站入口,如同沉默的礁石。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古板严肃的表情,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林枫身上时,锐利的眼神中瞬间爆出一抹难以掩饰的精光,仿佛看到了顽石中剖出的美玉。
林枫身上那股圆融饱满、引而不发的气息,与离去时判若两人!尤其是那份沉静的气度,绝非单纯力量暴涨所能拥有,那是历经生死考验、破开枷锁后方能孕育出的从容。
“教头,幸不辱命。”林枫上前,简单一礼,声音平稳。
铁教头没有立刻询问任务细节,而是目光扫过林枫身后虽然疲惫却眼神发亮的队伍,特别是在那些被救少年身上停留片刻。“人,都带回来了?”
“是。侦查任务完成,途中遭遇御龙宗巡逻队,发生冲突,击溃敌军,并解救出被掳掠的少年七人。”林枫的汇报简洁有力。
“击溃?”铁教头捕捉到了这个词,眉头微挑。寻常冲突,多用“击退”。
林枫侧身,示意身后队员将那昏迷的俘虏抬上来。“此人是对方头目,已打破一道灵锁,被我们生擒。”
饶是铁教头心志坚毅,此刻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生擒一名破锁境的修士,这难度远比击杀要大得多!这战绩,已远远超出了“远超预期”的范畴。他再次深深看向林枫,心中已然明了,那传说中的“血脉灵锁”,恐怕真的被这少年撕开了一道缺口!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铁教头心中默念。林枫的突破是天大的喜事,但这也意味着,他将更快地进入御龙宗,乃至其背后龙族势力的视线。巨大的机缘之后,必然是更加凶险的狂风暴雨。
他没有多说什么赞许的话,只是重重拍了拍林枫的肩膀,那力量沉实,蕴含着无比的肯定。“带他们去疗伤,好生安置。林枫,苏月如,石猛,你们三个,稍后来见我。”
命令下达,自有其他成员接手后续工作。林枫三人跟随铁教头走向哨站内部。晨曦微光穿过林隙,洒在林枫身上,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他看着前方熟悉的路径,心中一片宁静。
“破山中之贼易,破心中之贼难。”他知道,打破第一道灵锁,只是漫长征程的第一步。体内尚有八道更加坚固的枷锁,而外界,更有如山如海的强敌。但此刻,他心中再无迷茫与畏惧。
因为他明白,真正的力量,并非仅仅来自于破碎枷锁后获得的灵力,更源于这破碎过程中淬炼出的、敢于向一切压迫挥刀的勇气,和愿意守护身后之人的决心。“众生皆具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着而不能证得。”那“血脉灵锁”,又何尝不是一种最深沉的“妄想执着”?今日他能破开第一道,来日,他必将破除所有障碍,见得那朗朗乾坤,真实不虚的本来自性。
路漫漫其修远兮,但曙光,已现于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