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堡的内部,如同一座庞大而精密的战争机器内部。林枫和石猛沿着主干道前行,试图寻找一处可以落脚并提供信息的客栈。然而,这里的“客栈”也带着浓重的本地特色,名为“铁砧旅店”,更像是一个提供简易床位和粗粝食物的大型工棚,空气中弥漫着汗味、机油味和烤饼的焦香。
正当他们准备进入旅店时,整座城市的地面突然传来一阵低沉而富有规律的震动。
咚……咚……咚……
这震动并非来自地底,而是某种难以想象的巨大物体正在移动所引发。声音来自城市中心的方向,沉重、缓慢,却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压迫感。
街道上原本匆忙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非但没有惊慌,反而脸上露出敬畏与自豪的神情,齐刷刷地望向震动传来的方向。一些孩子甚至兴奋地尖叫起来:“是‘荒神’!‘荒神’出动巡逻了!”
林枫和石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异。他们顺着人群的目光望去。
只见在城市中心那片被高墙围起的、不断喷吐着蒸汽与黑烟的庞大工坊区域,两扇堪比城墙的巨型闸门正在缓缓向两侧滑开,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摩擦声。紧接着,一个巨大无比的阴影,从闸门后显露出它令人窒息的轮廓。
那是一座……巨像!
通体由暗青色的、不知名的金属铸造而成,高度接近十丈,几乎与一些较矮的城墙齐平!它的外形近似人形,但更加粗壮、敦实,充满了力量感。四肢如同巨大的殿柱,躯干上覆盖着厚重无比的装甲板,上面布满了战斗留下的划痕与凹陷。巨像的头部是一个类似堡垒的构造,上面分布着数个了望孔,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最令人心悸的是它手中握着的那柄堪比船锚的巨大战锤,仅仅是静止地垂着,就让人毫不怀疑它能轻易砸碎一座小山。
“俺……俺的个亲娘嘞……”石猛仰着头,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手中的巨斧相比之下就像一根牙签,“这……这是啥玩意儿?!”
“这就是‘荒神’,荒石堡的守护神。”旁边一个满脸络腮胡、穿着油腻皮围裙的铁匠,用带着浓重口音的通用语自豪地说道,“是咱们祖师爷和历代机关大师们的心血!龙族的爪牙来了,也得在它面前碰得头破血流!”
咚!咚!
荒神迈开了步伐。它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显得有些迟缓、僵硬。每踏出一步,地面都随之剧烈震颤,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它沿着一条固定的巡逻路线,开始环绕内城区域行走。林枫注意到,在荒神的肩部和后背的装甲接缝处,有一些粗大的金属管道与工坊区域的高塔相连,似乎是在进行某种能量或物质的补充?而巨像的关节活动处,可以看到极其复杂的齿轮和连杆结构在运作,发出沉闷的“咔嚓”声。
“威力无匹……”林枫心中暗忖。这尊巨像所蕴含的物理破坏力,恐怕堪比甚至超越一条成年海龙!在无法动用灵力的环境下,它确实是守护城池的终极壁垒。
但与此同时,林枫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它的局限。
驱动呆板,缺乏灵性。
荒神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预设的石板路上,转向、抬头、巡视的动作都带着明显的机械感,仿佛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巨型木偶。它无法应对复杂的、突发的战况,它的强大,建立在严密的程序和多人协同操控的基础之上。林枫看到,在荒神“头部”的了望孔后,隐约有几个人影在忙碌,他们通过拉杆、转盘和某种传声筒,协同控制着这个庞然大物。
这尊“荒神”,是荒石堡理念的极致体现——将“外力”(机械)发展到巅峰,依靠绝对的、可量化的“刚”来守护自身。它强大,却也被自身的“强大”所束缚。它象征着一种极致,也暗示着一种局限:过于依赖外物,而忽视了内在的“灵”与“变”。
“很震撼,不是吗?”一个沉稳、厚重,如同岩石摩擦般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林枫转头,只见一位身材并不算特别高大,但异常结实魁梧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他穿着简单的亚麻布衣,外面套着一件陈旧的皮质工装,脸上刻满了风霜与操劳的痕迹,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目光扫过林枫和石猛,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见到“稀罕物”的好奇。他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如同脚下这座城池般不可撼动的感觉。
“堡主!”周围的居民纷纷恭敬地行礼。
此人正是荒石堡的堡主,岩山。
“确实震撼。”林枫平静回礼,不卑不亢,“巧夺天工,力可撼山。荒石堡的机关偃术,令人叹为观止。”
岩山对林枫的称赞不置可否,目光落在林枫身上,微微皱眉:“你身上的气息……很特别。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东边来的修仙者?”
“晚辈林枫,这位是石猛,确从东域游历至此。”林枫坦然承认。
“东域……”岩山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感,“那片被龙族圈养的土地。你们依赖灵气,祈求风调雨顺,终究是空中楼阁。看看我们荒石堡!”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座城市,“不靠天,不靠地,更不靠那些长鳞片的畜生!我们只相信自己的双手,相信钢铁和力量!这才是人族真正的立足之本!”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充满了极强的自信和……排他性。这种固执,如同磐石,坚定不移,却也难以沟通。
石猛听得有些不忿,想要反驳,被林枫用眼神制止。
“堡主所言,自有道理。自力更生,确实可贵。”林枫没有争辩,转而问道:“晚辈冒昧来访,一是为增广见闻,二也是想打听一件事。不知堡主可曾听说过‘大漠之心’或者……一种特殊的莲花标记?”他巧妙地没有直接提及“不动心莲”。
岩山听到“大漠之心”,眉头皱得更紧,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警惕,又像是一丝……敬畏?他断然摇头:“那是沙漠子民古老的疯话!追寻虚幻之物,只会迷失在黄沙之下,死无葬身之地!我劝你们,既然来了,就老老实实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力量,别去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他的拒绝干脆利落,甚至带着警告的意味。
“至于莲花?”岩山嗤笑一声,“这鬼地方,水都比油贵,哪来的莲花?年轻人,脚踏实地些好。”
说完,他不再多言,深深地看了林枫一眼,仿佛要将他看穿,然后转身,迈着沉稳如山的步伐,走向那巨大的工坊区域。他的背影,与那尊正在缓慢移动的“荒神”巨像,仿佛融为一体,共同构成了这座钢铁壁垒冰冷而强大的外壳。
石猛看着岩山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呸!什么态度!好像咱们要求着他似的!”
林枫却若有所思。岩山的反应,尤其是对“大漠之心”那瞬间的异常,反而让他更加确定,荒石堡一定知道些什么,而且这秘密,恐怕与这座堡垒的生存息息相关,甚至可能……与那尊“荒神”有关。
“猛哥,既来之,则安之。”林枫轻声道,“这位堡主,就像这座城一样,需要用‘他们’的方式去接触和理解。”
他抬头,再次望向那尊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冷硬金属光芒的“荒神”巨像。破解这座堡垒的秘密,找到“不动心莲”的线索,或许关键,就在于理解这种极致“刚”的背后,所隐藏的,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