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孤岛上的煞气渐渐平息,幽蓝色的湖水重归死寂,只是那深邃的色泽,比之前似乎淡去了些许。破碎的符文光罩化作点点银屑,消散在空气中,唯有岩石上镌刻的古老痕迹,证明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抗。
林枫半跪在冰冷的岩石上,怀中是已然昏迷的苏月如。她轻得仿佛没有重量,冰冷的触感透过破损的月白衣衫传来,带着一种易碎的脆弱。林枫小心地将她平放在相对平整的岩石上,自己则强忍着右臂的冰寒与全身的脱力感,盘膝坐下,迅速运转《星火焚诀》。心火虽微弱,却顽强地流转起来,驱散着侵入体内的阴煞之气,同时分出一丝温热的暖流,渡入苏月如体内,护住她近乎枯竭的心脉。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声微弱的嘤咛响起。
苏月如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初时的迷茫迅速被警惕取代,她猛地想要坐起,却因虚弱而一阵眩晕,又软倒下去。目光扫过周围,最后定格在正在调息的林枫身上,眼中的警惕才渐渐化为一丝复杂的了然,以及劫后余生的细微放松。
“你……还好吗?”林枫收功,睁开眼,声音因疲惫而有些沙哑。
苏月如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尝试着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她不得不停下来微微喘息。此刻,脱离了战斗的紧迫,林枫才得以仔细打量她的容貌。
她看上去约莫二八年华,容颜极美,却是一种清冷到极致的美丽。肌肤因失血而苍白近乎透明,更衬得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只是那秋水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虚弱。鼻梁挺秀,唇色淡如初樱,紧抿着显露出骨子里的坚韧。一头青丝略显凌乱,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子挽着,几缕散发被汗水黏在光洁的额角,平添几分我见犹怜的风致。她身姿纤细窈窕,即便是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依旧保持着一种自然的、刻在骨子里的端庄仪态,宛如风雨中虽摇摇欲坠,却不肯弯折的青竹。
“多谢……道友舍身相救。”苏月如的声音清越,却带着气力不济的微弱,她勉力坐正,向林枫盈盈一礼,动作依旧优雅,“若非道友及时出手,破去这‘蚀魂幽水阵’的阵眼,我恐怕……”她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余悸说明了一切。
“蚀魂幽水阵?”林枫眉头微皱,这名字充满邪气。
“嗯。”苏月如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周围湖水和岩石上的符文痕迹,“此阵并非天然形成,而是借此地浓郁的龙怨煞气布置而成,兼具困敌、蚀魂、滋养煞源之效。我一时不察,陷入阵中,若非家族所传的‘青元守心诀’对阴煞之气略有克制,恐怕撑不到道友前来。”她解释着,语气平和,却自然流露出一种渊博之气。
“道友如何称呼?为何会来到这绝龙涧险地?”林枫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苏月如闻言,再次仔细打量了林枫一番,目光在他虽然破烂却难掩挺拔的身姿上停留片刻,尤其是感受到林枫渡入她体内那缕至阳至刚、与龙怨之气隐隐抗衡的奇异力量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彩。她略一沉吟,似乎下定了决心,轻声道:“小女子姓苏,名月如,江南人士。”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出自江南苏氏,家族并非以战力见长的修真世家,而是世代以藏书、修典、探寻古史秘辛为任。小女子不才,亦是一名游历学者。”
“江南苏氏?”林枫心中一震。他虽久居边陲,却也听说过这个名号,那是一个极其古老而低调的家族,传说其藏书阁“万象阁”包罗万象,甚至藏有诸多关于龙族纪元的禁忌典籍。难怪她对此地阵法如此了解!
苏月如没有在意林枫的震动,她的目光投向深邃的湖面,仿佛穿透了湖水,看到了更久远的过去,声音带着一丝悠远:“我此次离家,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或者说,一个可能存在的线索——关于如何削弱,甚至破解……龙族降下的‘血脉灵锁’的线索。”
她转过头,清澈的目光直视林枫,仿佛能看透他体内那无形的枷锁:“我在一份极其古老的残破札记中看到记载,说这片被称为‘绝龙涧’的古战场深处,可能遗留着上古时期某位对抗龙族的大能留下的印记或遗物,其中或蕴含着一线生机。我循着零星记载而来,不料此地凶险远超预计,刚发现此处阵法有些异样,便被卷入其中……”
林枫的呼吸几乎在瞬间停滞!
血脉灵锁!对抗龙族的大能!上古遗物!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般敲击在他的心上!苏月如的目标,竟然与他不谋而合!不,甚至更进一步!她不是在寻找简单的力量,而是在寻找破解诅咒的方法!而且,她似乎知道得更多!
林家最大的秘密,困扰了万载的血脉诅咒,竟然从这位刚刚结识的、看似柔弱的少女口中,如此自然地被道出!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
林枫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苏姑娘为何……告诉我这些?”毕竟两人只是初识,如此重大的秘密,岂能轻易告知外人?
苏月如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带着些许苦涩的笑意:“道友身负灵锁,却能在此地龙怨煞气中行动自如,甚至能催动至阳之力破阵……这本身,就是最不寻常的事情。况且,道友救命之恩,月如无以为报。此事关乎人族气运,若道友真与那上古遗泽有缘,月如愿与道友共享所知,共寻一线天机。”
她的目光坦诚而清澈,带着学者特有的执着与一种超越个人生死的使命感。
林枫看着眼前这位虚弱却目光坚定的少女,心中百感交集。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孤独的复仇者,却在绝境中,遇到了一个追寻着同一缕微光的同行者。
绝龙涧底,幽湖之畔,命运的轨迹,在这一刻悄然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