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明把马晓红打发走,便叫着牛进波一起,去大柳行镇拜访书记柳强。
此行的目的,一来向柳强讨债,毕竟还债的钱,挪用的是开发区的开办费,这是违规的。二来和柳强商量一下,把七个人调回大柳行镇。
牛进波却对此行结果表示悲观,他熟练地操纵着方向盘,劝道,“陈镇长,我接触过柳书记,这个人,可不好对付!我觉得,这钱够呛能要回来。”
陈光明淡淡地道,“要不回来也得去要呀,难不成让我们自己往里贴钱?”
牛进波叹了口气,“我和您说件事,您不要放在心上,其实......柳书记对你意见很大。”
陈光明纳闷了,“我和这位柳书记,只是见面点个头,从没有打过交道,他怎么会对我有意见。”
“还不是因为他觉得,你抢了他的开发区主任职务?”牛进波说,“开发区是从柳强的地盘里划出来的,一开始,他认为自己能兼着这个管委会主任来着。”
陈光明呵呵笑了起来,“自己觉得的事......就是应该的?老牛,我还觉得自己将来应该进入内阁呢!”
牛进波却一本正经地说着饶口令,“我觉得你觉得的事能实现。”
陈光明忍俊不禁,“老牛,你现在拍马屁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牛进波得意地想,也不看我老牛是谁。
陈光明换了个话题,“开发区筹建初期,我准备成立五个部门,分别是行政部、招商部、基建部、企业服务部、农村工作部。等将来再升成五个局,你说,让马晓红去负责招商部,怎么样?”
牛进波手一抖,方向盘歪了一下,他心想,陈光明为了马晓红,太舍得下血本了!
不行,马晓红外面名声不好,要是让她干了招商部长,肯定得天天跟着陈光明到处飞,万一影响到陈光明前途怎么办?
于是牛进波委婉地道,“马晓红虽然有能力,但也得注意影响......陈主任你要是想重用她,可以安排她负责企业服务部......”
陈光明饶有兴趣地看着牛进波,“为什么?”
牛进波抓耳挠腮了一会儿,决定说一半藏一半。
他认定了陈光明对马晓红有意思,所以吞吞吐吐说道,“陈主任,马晓红的名声有点那个,我怕你们以后经常出差,别人说闲话......”
陈光明摇头道,“怕别人说闲话,就不干工作了?这怎么行。老牛,我信奉身正心清,自无畏惧。”
牛进波心中哀叹,心想完了完了,人家是宁吃鲜杏一口,不吃烂桃一筐,陈光明倒好,他是反过来了。
不行,一定要把这事给搞黄。
开出几公里后,前面路边出现一座大山,牛进波告诉陈光明,这座大山叫石灰山,以此山为界,北边是原青华乡,南那边就是大柳行镇。
陈光明远远看到,石灰山靠近大柳行那一侧,被挖掉了半个山,山下有工厂,便问道,“这是什么厂子?”
“是大柳行的水泥厂,”牛进波道,“这座山上有大量石灰石,是生产水泥的原料。”
石灰石煅烧后分解为氧化钙,是水泥强度的关键成分,大柳行的石灰岩矿,碳酸钙含量≥90%,杂质含量低,是生产水泥的优质原料。
陈光明问道,“既然有石灰石,为什么青华乡不开采呢?”
牛进波道,“原来青华乡也有水泥厂,不过乡镇合并后,大柳行的水泥厂财大气粗,又有柳书记撑腰,于是大柳行镇政府以‘防止恶性竞争’的名义,出了个‘保大停小’的通知,勒令青华乡的水泥厂关门了。”
牛进波又告诉陈光明,大柳行这几个水泥厂,产量大,利润高,大柳行镇的政府收入,几乎全靠这几个厂子。
陈光明点了点头,心想日后开发区建设,要修路建桥,建大量厂房,水泥厂在眼前,这可省事了许多。
很快,他们俩到了大柳行镇政府。镇政府的办公楼矗立在镇中心,六层楼高的建筑通体贴着浅米色瓷砖,在三月的阳光下泛着整洁的光泽。
楼前是开阔的广场,地面铺着平整的大理石,正中央竖着一根旗杆,红旗迎风招展。
广场两侧的绿化带修剪得整整齐齐,冬青丛绿意盎然,几株早樱已冒出粉白的花骨朵,透着几分精致。
大门是气派的电动伸缩门,旁边的岗亭里有保安值守,见两人走来,礼貌地询问后便放行。
院里,车辆停放得井然有序,沿着画好的停车位依次排开,没有一丝杂乱。办公楼的玻璃幕墙干净透亮,倒映着天空的流云,门口的电子屏滚动着“务实担当,服务群众”的标语,与开发区的残破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陈光明感叹道,“这里的办公环境,比大山镇要强许多。至于和开发区比起来,那里就是个草窝。”
牛进波边走边低声介绍:“大柳行是经济强镇,柳书记他们去年刚翻新了办公楼,镇里财政状况比咱们这边好不少。”
两人踩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走进大厅,前台工作人员起身询问,得知是开发区的陈主任来访,立刻拨通了办公室电话,态度恭敬周到。
过了好一会儿,走过来一个小伙子,把陈光明和牛进波领进柳强办公室。
陈光明和牛进波跟着工作人员走进办公室时,首先被一股沉静的气场包裹——房间约莫二十平米,没有多余的装饰,却处处透着工整大气。
办公桌正后方的墙上,挂着一幅 1.5米宽的大柳行镇高清规划图——图上用红色马克笔标出的产业园区、交通线路,线条笔直,标注清晰,连标记的位置都透着股不容偏差的认真。规划图右侧,并排挂着两块铜牌:一块是“市级经济强镇”,一块是“基层党建先进单位”。
小伙子把陈光明二人送进去,便退了出去。陈光明看到,柳强并不在办公室里,倒有一个年轻人,不到三十的样子,大模大样地坐在沙发上,他抬头看了陈光明一眼,陈光明注意到,这年轻人眼神中含着一种杀气!
陈光明立刻警觉起来,仔细打量着这人,他穿一身深灰定制西装,袖口的胳膊上却露着半截没褪干净的文身——那里应该纹的是个狼头,隐约能看出一只未洗净的耳朵。
陈光明还注意到,这人看到他后,右手紧紧握着水杯,力度很大,而且指头肚上全是老茧。
陈光明想,这应该是一个混社会的人,指头肚上的老茧,那是常年打架握砖头磨出来的硬皮。
那人看着陈光明,并没起身,目光从陈光明的鞋尖扫到眉眼,像狼打量着抢过猎物的对手,看了一会儿,才低下头,装出悠闲的样子,慢慢品着茶水。
牛进波扫了一圈,问道,“哥们,柳书记呢?”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扭了扭下巴,陈光明顺着他下巴方向看去,突然从那个方向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陈光明的目光落在一个内门上,他明白了,这是个套中套,那个门后另有玄机,应该是卧室带着卫生间。
很快,那道门被“砰”地一声推开,柳强迈着大步走了进来。他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材高大魁梧,肩宽背厚,满脸络腮胡子,刮得铁青。
让陈光明大跌眼镜的是,这位柳书记,竟然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走了出来,甚至系好腰带后,才不忘记拉上裤子拉链。
陈光明立刻断定,这是一个大老粗式的干部,这种人能一步一步爬到党委书记,靠的就是一股子狠劲:对工作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陈光明曾听说,大柳行搞过一次拆迁,村民站在房顶往下扔砖头,柳强第一个冒着砖头往上冲。
看着柳强拉好裤子拉链,还不忘提一下裤子,陈光明牙咬得咯咯响,这特么的是有多么瞧不起老子!
你知道我要来,不出去迎接也就罢了,坐在办公室里等着,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可千不该万不该,你提着裤子系着腰带出来!
我大老远跑来见你,你却在厕所里面放水,你这是啥意思?
难道是让老子随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