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帐之外
杨程、萧承和、谢霜回、周铎、林清漪几人围坐在最大的篝火旁。
火上架着一只烤得滋滋冒油、金黄酥脆的全羊,跳跃的火光映照在每一张神情各异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暖意。
有大胆的士兵隔着一段距离兴奋地高喊:
“将军!!咱们打了大胜仗!今晚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杨程畅快大笑,回应道:“你小子!放心!弟兄们!今晚酒肉管够!不醉不归!让那些被打得屁滚尿流的倭贼,哭爹喊娘地逃命去吧!”
粗犷的话语引得周围顿时爆发出阵阵哄堂大笑。
杨程率先坐下,举起满满一碗酒,面向身边几人:“来!各位!我杨某人再敬你们一杯!感谢诸位侠义相助!干!”
萧承和举杯示意,谢霜回笑嘻嘻地端起,周铎依旧沉稳持杯,林清漪也端起了面前预备好的、度数极低的果酒,几人一同饮下。
一杯热酒入喉,谢霜回满足地哈了口气,夸张地揉了揉肩膀:“啊——舒坦!感觉这几日的疲乏都驱散了!”
杨程放下酒碗,看向萧承和,语气带上一丝遗憾和不舍:“殿下,诸位,真的明日一早就走?不再多留几日?也让杨某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萧承和放下酒杯,唇角含着一丝极淡的弧度:
“军情已报,倭寇虽暂退,后续布防仍需筹划。且陛下旨意在前,我等需回京复命,不便久留。”
谢霜回也点点头,他单手撑在身后,仰头望着星空,故作感慨:
“哎呀!是啊,没想到小爷我也有亲临战阵、火烧敌船的一天!这回去胤都,可有的吹嘘了!”他笑得眉飞色舞,甚是得意。
旁边的周铎闻言侧过头,嘴角勾起一抹调侃弧度的笑容,故作认真的接话道:
“嗯。谢公子此番壮举,在胤都着名的花花公子名号,看来是要彻底改观了。”
林清漪也被这轻松的氛围感染,轻笑顺着话头温和地打趣道:
“周侍卫说的是。经此一役,谢公子智勇双全的名声传回去,不知又要俘获胤都多少女子的芳心了。”
谢霜回被两人一唱一和哄得一愣,随即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他假意咳嗽两声,摆出一副“基操勿六”的潇洒模样:
“咳咳!哎呀!低调,低调!不必如此崇拜本公子,都是分内之事,分内之事嘛!”
那副故作矜持又尾巴快翘上天的样子,引得周铎摇头失笑,连林清漪眼中的笑意也加深了几分。
萧承和静静看着他们笑闹,跳跃的篝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投下温暖的光点,他并未说话,只是唇角那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又上扬了些许,
冷硬的侧脸线条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柔和了许多,眼底流淌着一丝难得的、清浅的笑意。
夜风带着烤肉香气和欢声笑语,飘向远方
……
翌日清晨,金銮殿上。
沉重的钟声余韵中,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庄严肃穆。
一名军报官正高声朗读着来自临州前线的捷报,字句铿锵,回荡在宏伟的大殿之中。
“……仰赖陛下天威,三军将士用命,已于昨日黎明时分,成功击溃盘踞于霜喉湾之倭寇主力,焚毁其战船两艘,毙敌无算,残余倭贼已望风而逃!我军现已全面收复霜喉湾及凌月港,布防重整……”
龙椅之上,皇帝萧靖凝神细听,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扶手。
当听到“成功收复”四字时,他紧绷的肩颈线条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下来,一直微蹙的眉头缓缓舒展,深深地、几乎是无声地吁出了一口积压已久的郁气。
他并未放声大笑,只是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深刻的弧度,缓缓点头,眼中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卸下重负后的满意与锐利。
“好。”
他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力度,回荡在安静下来的大殿中,
“霜喉湾终复,杨程将军,不负朕望。”
这平静的肯定比大笑更具分量。群臣闻言,立刻齐齐躬身,山呼海啸般的恭贺声响起:
“臣等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成功收复霜喉湾,扬我国威!”
“陛下圣明!此乃社稷之福,万民之幸!”
殿内一派欢欣鼓舞之气。这时,一位兵部大臣激动地出列,躬身奏道:
“陛下!此次沿海霜喉湾一战,杨程将军临危受命,指挥若定,一举荡平倭患,可谓功不可没啊!”
萧靖脸上带着那抹未散的、意味深长的笑意,再次颔首:
“嗯。”
“杨爱卿确是稳住了局面,没有让朕失望,朕自有封赏。”
他的语气平稳,喜悦是真实的,但克制而冷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众臣纷纷附和,盛赞杨程将军之功。
然而,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位列文官之首的当朝宰相李崇明,
却只是微微垂着眼眸,手持玉笏,神情看似平静无波,仿佛也沉浸在这胜利的喜悦之中。
唯有极细心之人,或许才能发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精光。
‘霜喉湾局势胶着已久,杨程虽勇,但此前多次交手并未占得如此压倒性便宜……此番竟能精准抓住时机,一举焚毁倭寇主力战船?此等手段,不像杨程一贯风格……’
李崇明的心念电转,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恭顺聆听的姿态。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份捷报背后,似乎隐藏着别的什么。
陛下今日的喜悦,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杨程的胜利那么简单。那一声“未负朕望”,听起来也颇有深意。
李崇明似乎是忽然想到什么心中忽然轻笑:狼崽果真长大了……
一抹极淡的、属于老谋深算者的疑虑和算计,在他心湖中悄然漾开,但他并未表露分毫,
只是将所有的思量都掩藏在了低垂的眼睑之下,如同蛰伏的毒蛇。
朝堂之上,依旧是一片对胜利的欢庆和对皇恩的颂扬,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打扰这君臣同乐的盛景。
……
御书房
退朝的钟声余韵似乎还在宫墙间回荡,但御书房内已是一片隔绝了喧嚣的静谧。
沉重的紫檀木门在王德公公身后无声合拢,只余下龙涎香在空气中缓慢沉降,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庄严。
皇帝萧靖褪去了朝堂上接受万民朝贺的威仪,眉宇间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更深的是惯常的审慎与深沉。
他刚在龙案后坐下,贴身内侍王德便悄步上前,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这满室的寂静:
“陛下,晋王殿下派人送来的密信到了,用的是金漆封缄。”
萧靖眼眸微抬,深处掠过一丝锐光,并未多言,只伸出了手。王德立刻将那份封口处带着特殊印记的信函恭敬呈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挑开坚固的火漆,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冷硬而清晰,是萧承和一贯的风格。
信件内容:
臣,萧承和,谨奏陛下:
“陛下密旨,儿臣已奉命完成。霜喉湾一战托陛下洪福,业已大捷,倭寇主力溃散,海域暂靖。”
“然此战之功,首在杨程将军调度有方,临州将士用命效死,臣不过依计而行,从旁策应,实不敢贪天之功。”
“陛下命臣巡视沿海防务、体察军情民隐,臣初涉边务,于海防军事、地方民情所知甚浅,唯恐见识鄙陋,贻误圣听。”
“故此行多赖杨程将军及州府官员倾力协助,臣乃得稍窥门径,将所察所知略作整理汇总。”
“前因查办安扶之案,于临州官场积弊、民生艰难稍有所得,此番亦将此中情状与边防事宜相互参详,然仓促之间,所获难免流于表面,管中窥豹,恐有失偏颇或不周之处。”
“臣才疏学浅,未能尽善尽美,有负陛下信重,心下惶愧,恳请陛下恕臣稽考不详之罪。”
“所有查探详情,已另具节略,附于信后,伏乞陛下圣阅。”
“谨奏。
臣 萧承和 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