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清漪之所以能说出这些话并不是她知道当年案件之真相。而是她通过萧承和与大娘的语言,以及周遭一切所猜测的。
毕竟若这李昭明真像萧承和所说是前朝能臣功绩斐然之人,可为何被灭门之后皇帝不好生安葬与查探,
若是江湖恶霸所为,那一个能臣一个功绩斐然的肱骨之臣为何死后却连一个正经的墓地都没有?
还要被偷偷摸摸的安葬在这人迹罕至荒草丛生之地,且就连牌位都不留下而是让一个侍女自己偷偷摸摸的供奉了二十几年?
即使林清漪猜错,李昭明并非什么好官,而是贪官贪腐之人,那么一个侍女为何还要坚持二十几年去供奉,
看供桌上的那个玉簪以及那顶看不出任何破烂痕迹的一品官帽,就足以看出供奉他们的人的重视,所以林清漪当然要试试。
林清漪凝视着大娘剧烈波动的神情,心知自己已触及其心底最深的隐痛。
她趁势向前倾身,语气温和却直指核心:“大娘,若李大人真是位清正廉明的好官,又是当朝宰相的亲兄长,为何身后事会……如此凄凉?”
这句话如同利锥,刺破大娘强撑的平静。她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声音因压抑悲愤而微微发颤:“姑娘……不必再试探了。老身明白你们所求为何……”
萧承和指节轻叩木桌,冷硬的声响让大娘身形一颤。“既然明白,何必犹疑?若道出实情,本王可保你性命无虞。”
大娘闻言,唇角扯出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里毫无欢欣,只有经年沉淀的自嘲与彻骨悲凉,仿佛在嘲笑命运的无常。
“看二位这般阵仗……能找到这荒山野岭,想必也下过功夫。二十年来,你们是头一拨寻到此地的人。”
她抬眼直视萧承和,目光里竟透出几分决绝,“老身不怕你们出去后向李崇明告密。既然方才未当场格杀……可见你们对当年旧事一无所知。”
林清漪见大娘虽面色苍白,眼神却渐趋清明,便轻握她颤抖的手,恳切道:
“大娘放心,我们与李党势不两立。李崇明贪赃枉法、残害忠良,根本不配居宰相之位。您所知的秘密,或许正是斩断这祸国毒瘤的关键。”
大娘反手握住林清漪温热的手掌,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她望向供桌上那两支沉默的牌位,浑浊眼中泛起泪光,良久才哑声道:“这事……说来话长啊……”
大娘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每个字都从岁月的尘埃中艰难捞出:
“李昭明大人,是前朝的户部尚书,先帝最倚重的肱股之臣。”
“他行事雷厉风行,对百姓却爱护有加,在朝是皇帝眼中的能臣,在民间是万民称颂的青天……”
她望向供桌上并立的牌位,眼神恍惚,“他与夫人更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是京城里人人艳羡的一对眷侣。”
“那时的李崇明,还远非今日的宰相。他连科举都未曾中第,终日闭门不出,性情阴郁难测。”
“我对他印象不深,只记得夫人心善,见小叔子形单影只,常命人送去新裁的衣裳、时兴的吃食。
“老爷虽公务繁忙,也从未怠慢这个胞弟,天寒添衣,夜深加炭,事事安排得妥帖周到……”
她长长吁出一口气,那气息里带着积年累月的沉重。当再度开口时,声音里淬满了痛楚:
“可谁能料到……李崇明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天生的坏种!他眼见老爷官途坦荡,既得百姓爱戴,又蒙圣上青眼……便也生出那般野心。”
“这本无可厚非,可他连续科考数年,眼见同窗纷纷金榜题名,唯独自己屡试不第,这让他日渐扭曲……”
“后来他才知晓,那些中举者多是权贵子弟,寒门学子凤毛麟角。李崇明虽是尚书胞弟,可老爷为官清正,从不许他走旁门左道。”
“直到他发现,那些上榜之人不仅重金贿赂考官,更仗着家世胁迫考官亲眷……”
林清漪听到此处,不由蹙眉冷声道:“所以……李崇明便因此对兄长起了杀心?”
“不……那时尚未至此。”
大娘缓缓摇头,枯瘦的手指紧紧交握,“直到那场祸事——他被几个得势的旧识当街羞辱,愤而争执间,竟失手……将对方活活打死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那血腥的场景仍在眼前晃动……大娘的声音愈发低沉,仿佛沉入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中:
“李崇明慌慌张张跑回府时,险些撞上正要出门采买的夫人与我……”
她双眼微眯,似在努力看清二十多年前那个雨夜,“他穿着一身灰蓝常服——我记得清清楚楚,那衣裳上溅满了暗红血迹,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冲进尚书府,直奔老爷书房。”
“二人在书房里争执不休。窗外瓢泼大雨,夫人亲自端了三四回茶点,每次走到廊下都能听见里头的吵嚷。直到深夜……”
大娘喉头哽咽,“李崇明猛地拉开门冲出来,险些撞翻夫人手中的食盒。待我们进屋时,只见满地碎瓷,老爷瘫坐在檀木椅上,以手扶额,胸口剧烈起伏……”
林清漪忍不住攥紧衣袖:“李崇明杀了人,竟还妄想兄长替他遮掩?”
“正是。”大娘苦笑,
“夫人后来告诉我,李崇明要老爷动用权势压下命案,可老爷何等刚正,只让他去官府自首,承诺会打点狱中照应。”
“李崇明却当场砸了茶盏,骂老爷心中根本没有他这个弟弟……”
萧承和指节轻叩桌面:“后来如何?”
“李崇明负气离去,整整一月音讯全无。奇怪的是,命案竟未掀起波澜,街上也不见官差搜捕。”
“这本不是什么事……或许是老爷帮了,或许是没帮……我一婢女也不知道了,而正当我们以为风波已过……”
大娘突然呼吸急促,“上元节那晚,他回来了,却带来老太爷的死讯!”
林清漪与萧承和同时一怔。
大娘声音发颤:“李崇明说老太爷死的突然,似乎是摔了一跤便咽气了,老太爷年纪已大那身子板……摔上一跤确实也受不住了,”
“而李崇明给出的消息便是已将老太爷安葬,老爷虽然觉不妥,可他也自责怪自己没能强硬要求老太爷来到胤都居住,而李崇明,他说这一个月是回了老家……”,
烛火噼啪作响,林清漪隐约感到这看似顺理成章的叙述里,藏着毛骨悚然的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