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和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如何做?”
玄微子发出低沉而诡异的笑声,如同夜枭啼鸣。他双手捧过一个乌木托盘,递到萧承和面前。
托盘之上,赫然躺着一根长约三寸、通体墨黑、闪烁着不详寒光的细长银针。
“此为何物?”萧承和的目光落在墨针上,沉声问道。
“墨针,专用于取‘药人’心头精血,以固墨锁,强其效。”
玄微子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介绍一件寻常工具,“殿下只需将此针,刺入她心口墨纹正中即可。”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即将被刺穿的,并非一个活生生的人。
萧承和沉默了片刻,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没有再犹豫,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拿起了那根冰冷的墨针。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被束缚在祭盘中央、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林清漪。衣袂随着他的步伐翻飞,在林清漪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仿佛来自地狱的阎罗刹鬼。
“不……不要……”林清漪被绑着,只能徒劳地用膝盖艰难地向后挪动,拼命摇着头,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哀鸣,“殿……殿下……不要……”
当看到他拿起墨针,眼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绝望如同冰水将她淹没。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真心相信的“合作”,最终会走向如此残酷的结局。
眼中的恐惧化为实质的泪水汹涌而出,她声音颤抖,带着最卑微的祈求:
“殿下……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想死……我想活,我想活啊!”
“求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她泣不成声,竟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祭盘石面上!
“咚!咚!咚!”
沉闷而绝望的磕头声,一声接一声,在这诡异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鲜红的血印瞬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绽开,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与心口的暗红混在一起。
萧承和握着墨针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玄微子在一旁,看似悠闲,实则不容拒绝地催促道:“殿下,吉时已到,莫要误了时辰。”
下一刻,玄微子再次粗暴地提起虚弱不堪的林清漪,将她重重摔回墨盘中心!
“啊——!”林清漪痛呼一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阵阵发黑,浑身止不住地痉挛。
萧承和冷眼看着这一切,终于走近。他半蹲下身,伸出手,扯开了她胸前早已被血污浸染的衣襟,露出了那个盘踞在心口、仿佛活物般微微搏动的狰狞墨纹。
他抬起眼,对上了林清漪那双盈满泪水、充满了极致惊恐与哀求的眸子。
就在那墨针即将落下的瞬间——
萧承和的手,忽然抬起,遮住了林清漪的双眼。
掌心传来她睫毛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触感,以及温湿热泪的湿润。
这短暂的遮蔽,不知是为了不让她看到接下来的残酷,还是……不忍看到她那绝望的眼神。
然而,这片刻的迟疑转瞬即逝。萧承和没有犹豫太久,另一只握着墨针的手,稳定而干脆利落地,朝着她心口墨纹的正中心,猛地刺下!
“呃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从林清漪喉中迸发而出,如同厉鬼的哀嚎,尖锐地刺破了观星阁底层的死寂!
那墨针仿佛带有某种诡异的力量,刺入的不仅是血肉,更似在灼烧她的灵魂!
玄微子满意地看着这一幕,看着暗红色的、带着奇异光泽的鲜血,从林清漪心口的伤口缓缓涌出,顺着墨纹的沟壑,流淌到她身下冰冷的祭盘上。
那祭盘上的符文,如同饥渴的野兽,贪婪地吸收着血液,开始泛起微弱却诡异的幽光。
“完美……太完美了……”
玄微子眼中闪烁着近乎痴狂的光芒,止不住地低声喃喃,“如此纯粹的药引……墨锁大成,指日可待……”
林清漪像一朵凋零的花,无力地倒在冰冷的墨盘上,倒在自身温热的血泊之中。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的活力正随着血液一点点流逝,却毫无反抗之力。
原来……
原来这一切,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精心为她编织的棋局吗?
什么合作对敌,什么铲除奸佞,什么解除墨锁重获新生……
原来,只有她一个人……傻傻地当了真?
呵……
真是可笑啊……
她一个区区太医之女,一个命如草芥的下人,怎敢痴心妄想,与高高在上的皇子、权势滔天的王爷做什么交易?
现如今,被骗得体无完肤,连性命、尊严、信任都被践踏得粉碎,当真是……可笑至极……
林清漪的嘴角,极其艰难地、扭曲地扯出一抹极其讽刺又无比痛苦的笑容。
她的目光,涣散而空洞,缓缓上移,再次看向那个亲手将她推入地狱的男人。
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姿挺拔,面容隐藏在昏暗的光影中,只有那冷漠淡然的神情依稀可辨,仿佛眼前这鲜血淋漓、痛苦挣扎的她,不过是一堆……毫无价值的死物。
……
观星阁底层·地牢
不知又过了多久,或许是一日,或许更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时间早已失去意义。
一阵沉稳而清晰的“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地牢死一般的寂静。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特有的节奏感,一步一步,朝着林清漪所在的牢笼走来。
‘吱呀——’
沉重的铁栅栏门被从外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束昏黄的烛光随之涌入,驱散了牢门附近的黑暗,恰好照亮了林清漪苍白而麻木的脸颊。
来人一身宽大的黑色斗篷,将身形完全遮掩,头上戴着的兜帽压得很低,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阴影之中,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那双……冷淡漠然,却又仿佛蕴藏着一丝难以读懂的复杂情绪的眼眸。
林清漪被光线刺激,眉头轻蹙,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看向站在牢门外不远处的黑衣人,眼中带着戒备与深深的疑惑,但她并未出声,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对方,脸上的不解之色显而易见。
来人见她这般反应,眉头几不可察地轻挑了一下。他似乎并不意外她的沉默,也没有立刻开口。
在短暂的静默对视后,他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抓住了兜帽的边缘,缓缓将其向后掀去。
随着兜帽滑落,烛光清晰地映照出了来人的面容。
在看清楚对方长相的瞬间,林清漪下意识地怔愣了一下,瞳孔微微收缩。随即,她唇角扯动,竟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自嘲与了然意味的轻笑。
她看着对方,声音因久未进水而有些沙哑,语气却带着一种看透般的平静,轻声问道:
“你倒是敢来……就不怕……隔墙有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