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驿·后院·夜
夜幕低垂,官驿后院却难得地点起了几盏温暖的风灯,驱散了夜的清寒。
一张石桌摆在院中,上面摆满了不算精致却热气腾腾的本地菜肴,还有几壶温好的酒。
忙了一整日,直至夜幕彻底落下,才将解药分发事宜彻底了结。此刻四人围坐桌旁,身上都带着疲惫,但眉宇间却都透着一股久违的轻松。
“哎哟喂——”
谢霜回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子烧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感叹,
“可算是能喘口气了!你们是没看见,今天那些老百姓捧着药碗时那眼神…跟见了活菩萨似的!小爷我这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值!真值!”
他边说边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畅快地哈了口气,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成就感和惫懒。
周铎坐得笔直,但紧绷的肩颈线条也柔和了许多。
他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端起酒杯,语气依旧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嗯。看到城门重新打开,百姓能自由进出…确实,心中踏实。”
他没有多话,只是将杯中酒默默饮尽,一切尽在不言中。作为军人,守护一方安宁本就是他的信念。
林清漪吃得不多,小口啜着清淡的汤水,听着他俩的话,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灯火的柔光映在她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丽的脸上,她看向谢霜回,眼中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的调侃:
“谢公子今日可是出了大力,指挥若定,颇有…嗯,‘谢大将军’的风范呢。” 她故意拖长了“大将军”三个字的音,带着善意的打趣。
谢霜回立刻得意地扬起下巴:“那是自然!林姑娘你这才发现小爷我的统帅之才?不过比起统领千军万马,我还是更愿意给林姑娘你打下手,熬药分发什么的,也挺有成就感的!”
他笑嘻嘻地给林清漪夹了一筷子青菜,“林姑娘辛苦了,多吃点,瞧你累的。”
林清漪看着碗里的青菜,忍不住轻笑出声,摇了摇头,却没拒绝。
而萧承和,依旧坐在主位,坐姿比周铎还要挺直几分。
他吃得很少,只是偶尔动一下筷子,大部分时间只是端着酒杯,静静听着三人说笑。他那张常年冰封的俊脸上,虽然依旧没什么明显的笑意,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凝重似乎淡去了不少。
烛光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那双深邃的墨眸中,倒映着跳动的灯火和同伴的身影,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逼人,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平静,甚至是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缓和。
他没有参与调侃,也没有感慨发言,但周身那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的确消散了,仿佛也暂时卸下了千斤重担,享受着这短暂而珍贵的平静时刻。
他只是听着,看着,偶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晚风拂过院落,带来远处隐约的市井喧嚣——那是安平城恢复生机的声音。
小小的院落里,灯火温馨,饭菜飘香,同伴在侧,虽然无人高声喧哗,却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共同努力完成一件大事后的默契与轻松。
这一刻,没有王爷,没有护卫,没有太医之女,也没有尚书公子。
只有四个刚刚并肩战斗过的、疲惫却欣慰的年轻人,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与欢愉。
——
县令府书房·密室·夜
晚宴过后,谢霜回嚷嚷着要回去睡个三天三夜,林清漪也带着疲惫却轻松的神情回房歇息。
萧承和却并未立刻休息,他叫上周铎,两人趁着夜色,再次来到了已然空荡寂寥的县令府。
新任县令尚未到任,此处暂由萧承和节制,他们可以畅通无阻。
书房内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凌乱,但那种弥漫的邪异之气似乎随着安扶之的倒台而淡去了几分。
萧承和目标明确,径直走到书架旁,触动了机关。沉重的书架再次无声滑开,露出后面那间充斥着陈旧书卷与残留药味的密室。
与上次匆忙间的粗略搜查不同,此次萧承和和周铎带来了更明亮的灯笼,准备进行一番彻底的勘察。
密室内,那个空置的石盆依旧冰冷地矗立在中央,四周书架上的古籍手稿堆积如山。
萧承和的目光锐利如鹰,仔细地扫过每一寸地方,不放过任何可疑的痕迹。周铎则默契地检查另一侧,重点查看是否有暗格或夹层。
时间在寂静的搜寻中缓缓流逝。萧承和拿起一本又一本邪异的药典和祭文手稿,上面的字迹癫狂潦草,充斥着各种匪夷所思的符号和药方,但大多似是而非,更像是一种疯狂的发泄而非严谨的传承。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些资料虽然邪恶,却显得过于杂乱和…低劣?
似乎不像是能制造出安闵蔺背上那等精密诡异符纹的源头。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空荡荡的石盆,脑海中却浮现出安闵蔺背上那扭曲盘绕、仿佛拥有生命的靛青符纹,紧接着,又闪过自己心口那块冰冷沉寂、如同活物蛰伏般的墨色纹路,以及…林清漪心口那相似的痕迹。
一种强烈的直觉在他心中升起。
安闵蔺的符纹,与他和林清漪身上的墨纹,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其核心的那种超越常理的诡异感,以及那种深入肌理、如同附骨之疽的特性,却有着令人不安的相似之处!
而他和林清漪身上的墨纹,根据他在胤都多方秘密查探所得到的零星线索,恐怕根那个漠北阴毒异常的蛊术有关!
而这一切的指向,都隐隐约约地汇聚向当朝那位权势熏天、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他名义上的老师——
宰相,李崇明!
难道…安平城这一切的背后,也有李崇明的影子?那个老谋深算、深藏不露的宰相,难道不仅仅涉足蛊术,还与安扶之搞的这种邪术有关?那个神秘的江湖术士,会是李崇明派来的人吗?
这个念头让萧承和的心底泛起一丝更深沉的寒意。如果真是这样,那安平城的事件就绝非简单的县令贪腐行邪那么简单,其背后可能牵扯着更为庞大、盘根错节的势力…
就在这时,一直在仔细敲打墙壁检查暗格的周铎忽然停住了动作。他蹲下身,手指在墙角一块看似寻常的青砖边缘摸索了几下,然后猛地用力一按!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
那块青砖竟然向内缩了进去,露出了一个隐藏得极深的小小暗格!
周铎立刻抬头看向萧承和,低声道:“王爷…找到了。”
萧承和瞬间收回思绪,目光如电般射向那个黑暗的暗格口。里面会藏着什么?是能证明他猜测的证据,还是…别的更惊人的秘密?
他快步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