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鳍号在亚空间跃迁的蓝光中疾驰。
舰桥上的气氛却不像飞船速度那么轻松。
“跃迁倒计时七分钟。”艾拉盯着导航屏幕，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按照格里克给的坐标，我们会在遗忘星海边缘的‘碎石带’脱离跃迁。那里重力异常，传感器干扰严重，适合隐蔽。”
秦政点头，目光却一直盯着后方监视器。漂流集市已经变成一个遥远的光点，但那种被追捕的紧迫感，丝毫没有减弱。
“线虫，追踪信号情况？”
“那帮星海旅者的传送门崩塌产生的能量余波太大了，我们的跃迁轨迹肯定被捕捉到了。”线虫挠着乱糟糟的头发，“创世纪的主力部队预计一小时后抵达集市，他们发现我们跑了，肯定会追。问题是...他们会走哪条跃迁路线？”
遗忘星海不是普通星域，它的边缘布满重力井和空间乱流，能安全进入的跃迁走廊只有三条。如果创世纪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完全可以提前在走廊出口设伏。
“格里克给的暗窗坐标，对应的是哪条走廊？”莎莉问。
艾拉调出星图，标记出三条走廊的位置，然后在其中一条的侧面标出一个点：“是‘幽灵走廊’，三条里最危险的那条。那里有大量空间碎片，经常发生不可预测的维度闪烁。正常飞船不会走那里，但正因为如此，创世纪设伏的可能性最低。”
“最危险，也最安全。”堡垒总结。
秦政同意这个判断。格里克虽然有自己的算盘，但在“让秦政团队成功进入遗忘星海”这件事上，双方利益一致。他给的坐标应该可信。
“那就走幽灵走廊。跃迁结束后，全船静默，用惯性滑行进入碎石带。等创世纪的追兵过去后，我们再——”
警报突然炸响。
不是灰鳍号的警报，而是...空间本身的警报。
【警告：检测到大规模空间扰动】
【警告：检测到强制跃迁拦截场】
【警告：前方跃迁通道不稳定，建议立即脱离】
“怎么回事？！”线虫跳起来。
艾拉脸色发白：“有人...有人在强行扭曲我们前方的跃迁空间！他们在把我们从通道里‘拽’出来！”
“能对抗吗？”
“不行！对方的能量级别太高了，至少是战列舰级别的干扰阵列！我们如果硬闯，船体会在空间剪切力下解体！”
秦政当机立断：“脱离跃迁！立刻！”
莎莉猛拉控制杆。灰鳍号剧烈震颤，从亚空间被硬生生“挤”回正常空间。舷窗外，蓝色的跃迁流光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
三艘黑色涂装的战舰，呈三角阵型包围了他们。
不是创世纪的制式战舰。这些飞船造型更锐利，表面覆盖着吸收能量的哑光涂层，舰首印着一个标志：一把剑贯穿齿轮。
“帝国海军...特种作战舰队。”莎莉咬牙，“格里克那混蛋，果然把我们卖了。”
通讯频道被强制接入。屏幕上出现一个穿着帝国海军军官制服的男人，三十多岁，面容冷峻，左眼是高级战术义眼。
“灰鳍号，这里是帝国海军第七舰队特遣分队。你们涉嫌非法持有军用科技、破坏帝国财产、以及与恐怖组织‘星火’勾结。立即关闭引擎，接受登舰检查。抵抗将被视为敌对行为。”
标准的官方说辞。但秦政注意到，对方舰船的武器阵列已经充能完毕，炮口微微调整，锁定了灰鳍号的引擎和舰桥。
这不是检查，这是抓捕。
“回复：我方是合法民用船只，正在执行正常的星际航行。”秦政示意线虫拖延时间，“要求贵方提供具体的指控证据和授权文件。”
“证据？”军官冷笑，“你们在漂流集市与通缉犯格里克交易，获取军用级情报；非法持有前文明科技产物；更重要的是...”
他放大一张图像——那是秦政在垃圾山战斗时，被某个隐藏摄像头拍下的画面。画面里，他体表泛着灰色能量，正在与收割者战斗。
“你们涉嫌进行非法基因改造，融合未知生物组织，已严重违反《人类纯净法案》。根据帝国战时特别法令，我有权当场击毙你们，只需带回尸体即可。”
话音落下，三艘战舰的炮口同时亮起充能光芒。
“老大，他们的主炮是‘破城者’级，一发就能打穿我们的护盾！”线虫声音发颤，“而且周围空间被封锁了，短距离跃迁都用不了！”
绝境。
秦政大脑飞速运转。硬拼肯定打不过，逃也逃不掉。那只剩下一个选择...
“莎莉，启动‘那个’方案。”
莎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你确定？那玩意儿还没测试过，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十！”
“总比零强。”
女战士咬牙，双手在控制台上输入一串密码。灰鳍号的船体内部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声，外层装甲板开始移动，露出下方隐藏的设备。
那是在垂死恒星观测站时，艾拉和线虫合作安装的“实验性设备”——一台从报废科研船上拆下来的“空间褶皱发生器”。原本用于制造局部的空间扭曲，方便采集稀有粒子，但经过改装后...
“它能制造一个持续十五秒的空间褶皱，让我们暂时从雷达上消失。”艾拉快速解释，“但副作用是，褶皱内部的时间流速会紊乱，船体结构可能承受不住——”
“启动！”
秦政的命令打断了她的担忧。
艾拉按下按钮。
无声无息地，灰鳍号周围的空间开始“折叠”。像一张纸被揉皱，飞船的身影在视觉上变得模糊、扭曲，最后彻底从敌人的传感器上消失。
“什么情况？！”帝国军官的影像开始闪烁，“目标丢失！所有传感器失效！”
“长官，检测到异常空间波动！是...是非法空间折叠设备！”
“开火！覆盖那个区域！快！”
三艘战舰同时开火。能量光束和实弹炮弹暴雨般倾泻向灰鳍号原本所在的位置。但大部分攻击都打空了——空间褶皱让船体的实际位置偏移了数百米。
不过还是有几发擦中了船体。
灰鳍号剧烈震颤，警报声此起彼伏。
“护盾剩余百分之十二！左舷装甲破损！引擎室报告泄漏！”线虫一边修复系统一边吼。
“褶皱还能维持多久？”
“十秒！九、八——”
时间流速紊乱的副作用开始显现。秦政感觉自己的思维时快时慢，有时一秒钟像一分钟那么长，有时几分钟的记忆一闪而过。他看向其他人，莎莉的动作变成了慢镜头，堡垒像是卡住的影像，线虫的手指在键盘上留下残影。
混乱中，小雨突然抱住了头。
“哥...好吵...好多声音...”她脸色惨白，额头渗出冷汗，“他们在哭...在尖叫...在...”
她的眼睛开始泛起淡绿色的光。不是平时那种柔和的治愈之光，而是更强烈、更不稳定的光芒。
“小雨？你怎么了？”
“协议...协议在说话...”小雨的声音带着回音，像很多人在同时说话，“它在呼唤...在命令...要清理...要净化...”
她看向舷窗外，目光仿佛穿透了船体和空间褶皱，直接锁定那三艘帝国战舰。
“他们...他们身体里有东西...银色的...在蠕动...”
秦政猛然想起观测者说过的话：“协议已渗透所有系统。”
难道帝国军方，甚至帝国海军内部，都已经被协议侵蚀了？
“七秒！六秒——”线虫的倒计时在继续。
不能再等了。空间褶皱解除的瞬间，他们就会暴露在炮火下。必须在那之前...
“莎莉，把所有能量输送到引擎！我们冲出去！”
“冲？往哪冲？前面是战舰的火力网！”
“不冲前面。”秦政调出星图，指向一个方向，“冲那里。”
所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然后都愣住了。
那是...一个刚刚形成的微型黑洞。
准确说，是空间褶皱和战舰炮火碰撞后，产生的临时性空间奇点。它很小，持续时间很短，但足以吞噬周围的一切。
“你疯了？！冲进黑洞我们会死的！”线虫尖叫。
“那不是真正的黑洞，只是空间结构撕裂产生的临时裂隙。”艾拉的眼睛突然亮起来，“理论上...如果我们能在它崩塌前穿过，可能会被抛射到随机坐标。虽然风险极大，但总比在这里被打成筛子强。”
“成功率？”
“...百分之五。或者更低。”
百分之五。赌命的概率。
但秦政没有犹豫。
“执行。”
灰鳍号的引擎发出超载的咆哮，船尾喷出炽热的等离子流。在空间褶皱解除前的最后一秒，飞船像离弦之箭射向那个微型黑洞。
帝国战舰发现了他们的意图。
“他们要自杀式逃脱！拦截！快拦截！”
炮火更加密集。一发高爆弹击中了灰鳍号的右翼，炸飞了三分之一的结构。船体剧烈旋转，内部重力模拟失效，所有人都被甩向舱壁。
秦政抓住固定把手，另一只手死死抱住小雨。女孩身上的绿光越来越强烈，已经开始影响周围的金属结构——破损处竟然在缓慢愈合。
“三秒后接触黑洞！”莎莉的声音在震荡中几乎听不清。
舷窗外，那个漆黑的奇点迅速放大。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纯粹的“虚无”感。靠近时，船体的传感器全部失灵，连温度读数都归零。
最后一秒，秦政回头看了一眼。
透过破损的舷窗，他看到三艘帝国战舰正在调整阵型，准备第二轮齐射。其中一艘的舰桥上，那个军官正冷冷地盯着他们，嘴唇动了动，看口型是：
“再见。”
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
不是视觉上的黑暗，而是存在意义上的“无”。时间、空间、物质、能量...所有概念都在这里失效。秦政感觉自己被撕碎、拉伸、重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
但在这片虚无中，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不是用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
那是...低语。
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有的在祈祷，有的在诅咒，有的在哭泣，有的在狂笑。它们说着不同的语言，来自不同的时代，但都在传达同一个信息：
“归一...肃正...净化...必须...净化...”
协议的低语。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接近。
秦政想要抵抗，但他的意识正在消散。就在这时，他感到怀里的小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淡绿色的光，像初春的第一抹新芽，在绝对的黑暗中绽放。
绿光所及之处，低语声减弱了。不是消失，而是被某种更温暖、更生机勃勃的东西“覆盖”了。秦政听到小雨的声音，不是从耳朵，而是从心底响起：
“哥哥...不怕...我在...”
绿光扩展，形成了一个保护性的“泡”。在这个泡里，低语声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宁静的、充满生命力的脉动。
秦政的意识开始恢复。他“看”到——不是用眼睛——小雨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变化。那些淡绿色的光不是从她体表发出，而是从每一个细胞内部透出。她的基因，那个“完美原始基因”，正在对抗协议的侵蚀。
而且...正在进化。
【检测到高纯度生命共鸣...】
【检测到完美原始基因觉醒迹象...】
【检测到秩序侵蚀抵抗机制激活...】
【建议：建立深度基因连接，共享抗性...】
系统的提示在意识中闪过。秦政没有犹豫，他按照系统的引导，将意识“沉入”自己的身体内部，找到那团刚刚融合的淡金色组织——完美原始基因模拟体。
然后，他“触碰”小雨的基因。
就像两滴相同的水银相遇，瞬间融合。
秦政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连接感。不是物理上的，而是本质上的。他能感觉到小雨的每一个情绪波动，每一丝能量流转；反过来，小雨也能感受到他的思维和状态。
通过这种连接，小雨的基因抗性“共享”给了秦政。他体内那些被秩序能量侵蚀的部分，开始被淡绿色的生命能量修复、净化。
但同时，他也感受到了小雨承受的痛苦。
那些低语，那些尖叫，那些无数文明被毁灭的绝望记忆...小雨一直在独自承受这些。只是因为怕他担心，才从来没有说。
“傻丫头...”秦政在意识中轻声说。
“哥哥才傻...”小雨的意识回应，带着哭腔，“总是...一个人扛...”
连接持续了大约十秒。但对两人来说，像过了十年。
当连接断开时，秦政发现自己回到了现实。灰鳍号正在一片陌生的星域中翻滚，舷窗外是瑰丽的星云和漂浮的冰晶。
他们穿过了黑洞，或者说，黑洞崩塌把他们“吐”出来了。
“报告状况！”秦政第一时间检查小雨。女孩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已经昏睡过去。她身上的绿光消失了，但额头上多了一个淡淡的、叶子形状的印记。
“船体破损率...百分之四十七。”莎莉的声音虚弱，“引擎停机，护盾发生器报废，生命维持系统...还能撑八小时。好消息是，我们甩掉了追兵。坏消息是...我们迷路了。”
艾拉调出星图，一片空白：“所有导航信标都丢失了，连恒星定位都用不了——这片星云的辐射干扰太强了。我们唯一知道的是...这里还在遗忘星海范围内，但具体位置不明。”
线虫检查通讯设备：“所有频段都被干扰，连紧急求救信号都发不出去。而且...检测到高浓度的秩序能量残留。这里不久前发生过大规模战斗，或者...‘清理’。”
秦政走到舷窗前。外面的星云很美，五彩斑斓，像打翻的颜料盘。但在那些光芒之间，漂浮着许多残骸。
飞船残骸。各种型号，各种文明风格，有些看起来已经漂浮了数百年。
这里是一个坟场。
“先修船。”秦政收回目光，“堡垒，你去引擎室，看看能不能恢复基础动力。莎莉，检查武器系统还有多少能用的。线虫、艾拉，你们尝试重建导航数据，至少要知道我们在哪。”
“那你呢？”莎莉问。
秦政看向昏睡的小雨，又看向自己胸口的伤——刚才的爆炸和黑洞穿越让旧伤复发了，血迹渗透了衣服。
“我需要...处理一下伤口。另外...”
他感受着体内那股新生的、淡绿色的能量。那是小雨共享给他的基因抗性，它正在和混沌能量缓慢融合，形成一种全新的、同时具备生命活性和混沌特性的力量。
系统界面自动弹出：
【基因连接已完成】
【获得新特性：秩序侵蚀抗性（初级）】
【混沌熔炉进化：新增“生命-混沌”能量转化路径】
【警告：新能量体系不稳定，需进一步巩固】
虽然代价惨重，虽然差点全军覆没...
但这一次，他们活下来了。
而且，变强了。
秦政握紧拳头，看向舷窗外无垠的、危险的、但也充满可能的星空。
“我们会找到出路的。”他说，“一定。”
而此刻，在数千光年外，那三艘帝国战舰的舰桥上，军官正看着传感器上消失的目标信号，脸色阴沉。
“长官，目标确认消失，疑似被空间奇点吞噬，生存概率低于百分之一。”
“概率？”军官冷笑，“那小子没那么容易死。继续搜索这片星域的所有异常信号。另外...”
他调出一份加密文件，文件标题是：《“神骸”计划最终阶段实验体追踪报告》。
“向总部汇报：实验体G-01（秦政）已确认进入遗忘星海，基因融合度超出预期，出现未知变异。建议启动‘捕神’协议，动用...‘那个’单位。”
“长官，‘那个’单位还在测试阶段，而且需要议会的特别授权——”
“授权已经下来了。”军官将一份电子令扔到控制台上，“为了帝国的‘纯净未来’，任何偏离模因的异端，都必须被清除。哪怕...要动用禁忌的力量。”
文件最下方，批准签名栏里，是一个让所有帝国军人都会颤抖的名字：
“归一肃正协议-帝国执行部-最高主教：该隐”
狩猎，升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