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那句带着疯狂战意的低语还在空气中回荡。
突然——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头顶上整座核心室的穹顶，毫无征兆地彻底崩塌了！
无数万吨重的岩石和合金结构，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捏碎，化作了漫天飞舞的粉末。一道纯粹由光芒构成的金色人影，就从那破碎的天顶之上，缓缓地、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降临下来。
他没有实体，也没有重量，每一步落下，脚下的空间就像水面一样泛起一圈圈涟漪。他仿佛不是走在现实里，而是踏着时间的波纹而来。
他全身流淌着像熔化黄金一样的光芒，面容模糊不清，像一座被供奉在古老神殿深处的神像，神圣、威严，却透着一股完全不似人类的冰冷和漠然。
他就是“天启”，初代基因计划最完美的“容器”，一个活着的“神谕”意识体。
“你，不是神谕。”天启开口了，声音空灵，没有丝毫情感，却直接响彻在林深和苏晚棠的灵魂深处，无法阻挡，“神谕是秩序，是完美，是唯一的终点。而你……”
他抬起手，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遥遥一指，点向林深的眉心。
“嗡——！”
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记忆洪流，像决堤的宇宙星河，瞬间冲垮了林深的意识防线！
他眼前的景象猛地一变，倒退回二十年前。
那是一个惨白、冰冷的实验室，到处都充斥着一种消毒水的味道，让人窒息。婴儿们尖锐的啼哭声此起彼伏，听得人心头发紧。
数十个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玻璃培养舱里，那些被寄予厚望的“神谕之子”们，身体正不受控制地扭曲、膨胀、然后崩溃，最后化为一滩滩混杂着基因碎片的血水，染红了透明的舱壁。
整个场面如同末日。
然而，在这片惨状中，唯有一个培养舱完好无损。
舱门自动滑开，一个浑身流淌着淡金色光芒的婴孩，在所有研究员狂热的注视下，稳稳地站立了起来。
“那就是我……最初的形态。”天启的声音在这段残酷的记忆画面中回荡，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而你，林深，只是那无数失败品的基因序列，经过一代代迭代后，侥幸存活下来的……一个残次分支。”
记忆的画面像潮水一样退去。
林深猛地向后踉跄了一步，喉咙一甜，一口混杂着血沫的唾沫被他狠狠啐在地上。
他脸上非但没有露出恐惧，反而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疯狂的火焰，咧嘴冷笑：“所以，你们就把所有坏掉的、崩溃的、畸变的基因片段，都当成垃圾一样，一股脑地塞进了我这个‘残次品’的身体里？”
“垃圾，就该被回收。”天启的回答简洁而残酷，不带一丝波澜。
他再次抬手。这一次，不是指向林深，而是虚虚地握向整座倒悬的青铜巨塔。
“逆转·坤为乾！”
“轰隆隆——！”
整座巨塔开始发出沉闷的巨响，以一种完全违反物理法则的方式逆向运转起来！
塔身上镌刻的那些原本颠倒的、黑色的六十四卦卦象，此刻竟一节节地翻转、亮起，化作了刺目的纯金色。
一股紊乱到极致的时间流速，以巨塔为中心，疯狂地向四周扩散、席卷！
站在林深身后的苏晚棠，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世界瞬间堕入了无边的、绝对的死寂之中。
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她所依赖、所骄傲的五感，在这一刻，被那混乱狂暴的时空之力，彻底剥夺了！
这种五感剥离的痛苦，她每个月都会经历，但从未像此刻这样彻底，这样霸道！
但是，S级特工的本能还在！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仅仅凭借着千锤百炼的肌肉记忆和对危险近乎直觉的感应，闪电般拔出了腰间的特制高斯手枪，对着那片刺眼金光的源头，悍然扣动了扳机！
“咻——！”
经过电磁加速的特种穿甲弹，以极高的速度射出。然而，在距离天启还有差不多三米远的地方，子弹却突兀地、完全违反常理地静止了下来。然后，它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被一股无形的力场狠狠弹开，“噗”地一声，深深嵌入了远处的岩壁。
“没用的！”熵魔的声音在林深脑海中焦急地嘶吼，“他在构建‘绝对领域’！他在以初代核心为基石，用零号的完美基因序列作蓝图，强行重塑这片区域的时空法则！在这里……他就是神！他说的话，就是规则！”
熵魔的话音还没落，林深那只暴走的右臂就发出了“咔咔”的、仿佛不堪重负的悲鸣。银色的金属骨骼上，那些金色的纹路像病毒一样疯狂蔓延、侵蚀。
一行猩红得刺眼的系统警告，在他眼前疯狂闪烁起来：
【警告！检测到高维同频压制信号！系统正在被强制切断与宿主的链接……】
【系统即将进入自我封印模式，倒计时：60、59、58……】
一旦系统被完全封印，他将彻底失去对右臂和体内力量的控制，沦为一具只被基因本能操控的行尸走肉！
“想封印我？！”林深双目瞬间变得赤红，状若疯魔。他猛地抡起还能控制的左拳，狠狠一拳砸在右臂那枚绑定的香炉残片上，发出“铛”的一声金属闷响。
他仰起头，对着仿佛虚无的虚空，发出怒吼：“虚界！你之前说过，集体的认知能够干扰数据的洪流！现在，你信不信老子就用这撮烧了几百年的香灰，给你撬动他这狗屁的法则！”
“香火，并非你理解的那种力量。”
一道清冷的、仿佛不属于这个维度的声音，像一缕银色的轻烟，悄然在林深耳边响起。
同时，一片流动的银色雾霭在空中一闪而逝。那是虚界在回应他。
“它是‘集体认知锚点’。一个世纪以来，无数人对着它虔诚地许愿、祈祷，发自内心地相信它能承载愿望，甚至逆转乾坤。这种千百万人的‘相信’本身，就是一种最原始、也最强大的数据烙印。如果你能将其凝聚成一枚‘现实修正符’……或许，可以短暂地打断他那尚未完全稳固的法则成型过程。”
林深听到这话，眼神骤然一亮！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左手闪电般探入随身的战术背包，从里面飞快地掏出了三件看起来毫不相干、甚至被认为是废品的东西——
一块锈迹斑斑、上面隐约能看到“万历年制”字样的明代铜铃残片；
一个印着红色双喜字样、边角都被摩挲得油光发亮的民国老烟盒；
以及一片来自未来赛博纪元、上面布满了精密蚀刻纹路、但已经报废的电路板！
这三样东西，分别来自古代、近代和未来！
“跨时空合成！给我成！”
林深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他张口将一股滚烫的精血喷洒在三件物品之上，以血为引！
他那只原本失控的右臂，在强烈的求生本能驱使下，竟与他的意志在刹那间达成了统一。银色的五指开始高速震动，带起一连串的残影！
那三件来自不同时空的废品，在血光与他右臂银辉的包裹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滋滋”熔铸声，竟然被硬生生地糅合、压缩，最终形成了一枚只有巴掌大小、形状很不规则的古朴金属牌！
牌面之上，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浮现，笔走龙蛇，隐隐约约之间，仿佛有万家灯火的烟火气息在上面缭绕不散——顺天应人！
就在这枚金属牌最终成型的瞬间，天启的攻击也到了。
他漠然地一挥手，一道由纯粹法则力量构成的金色锁链，凭空浮现，像一条有生命的、择人而噬的毒龙，带着撕裂一切的气息，猛地缠向林深的脖颈！要将他彻底拖入那正在旋转的初代核心，化为“神谕”复苏的最后一环养料！
“给我……定！！！”
千钧一发之际，林深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那枚滚烫得灼手的金属牌，狠狠地拍入了脚下地面一处闪烁着微光的卦象节点！
“坤六断，万念归尘！”
嗡！
金属牌内，那承载了跨越百年时光的磅礴香火愿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一道半透明的、仿佛由无数虔诚人影叠加而成的淡金色结界，以金属牌为中心骤然张开！那原本无坚不摧、代表着绝对法则的金色锁链，在触碰到这层看似薄弱的结界时，竟然……停滞了！
虽然只有微不可察的半秒钟！
但就是这决定生死的半秒！
“抓到你了！”熵魔的意志趁此空隙，如同最顶尖的黑客，瞬间切入系统底层协议，短暂地夺回了林深右臂的控制权！
【系统控制权已临时恢复！】
林深只觉得右臂一轻，那股几乎要将他灵魂都撕扯出去的致命同化拉扯感，瞬间消失了！
他没有任何迟疑，右掌猛地张开，掌心里那只微型的机械瞳孔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光，死死锁定天启的胸膛，发动了最强功率的逆向回收扫描！
【解析开始……目标：神谕意识体‘天启’……】
【成分解析：97.3%为高密度时空能量，2.7%为未知生物信息……正在深度扫描生物信息源……】
下一刻，一幅远比之前实验室记忆更加血腥、更加残酷的画面，如同最恐怖的噩梦，在林深的眼前轰然展开！
那具看似神圣完美、由纯粹金光构成的身躯内部，根本不是什么纯净的能量核心！
那里……是九百六十二名“神谕计划”失败实验体鲜活的大脑与脊髓，被某种残忍的技术强行熔炼、压缩、硬生生糅合在一起，所形成的……生物核心！
“原来……你也不是神。”林深笑了，笑得狰狞而快意，带着一种看穿虚妄的嘲讽，“你他妈只是一个更大、更华丽的垃圾桶！一个用更多尸体堆砌起来的怪物！”
他将体内所有残存的、新生的逆向回收能量，毫无保留地、如同洪水决堤般注入掌下的金属牌，再通过那被香火愿力强行撕开的、细微的法则裂隙，发动了他从未使用过、也从未想过的终极杀招！
“记忆净化焰——给老子烧干净！！！”
一道灰白色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火焰，自那“顺天应人”的金属牌上冲天而起！它仿佛能焚尽世间一切记忆与执念，带着无数逝去亡魂最后的安宁祈愿，直扑天启那模糊的面门！
“不——！！！”
神圣的金光瞬间崩裂、溃散！
天启第一次发出了完全不似神明的、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惊恐的尖啸！他那完美的金色身形，如同被投入强酸中的蜡像，开始剧烈地、无法阻止地溃散、消融。
但在意识被那灰白火焰彻底湮灭的前一刻，他那已经变得支离破碎的模糊面容，却死死地、带着无尽怨恨地凝视着林深，用尽最后的力量，挤出一句低语：
“残次品……你摧毁的……不过是一个投影……你终将……面对……真正的……源头……”
“轰！！！”
天启消散的瞬间，失去了控制的初代时空核心，发出了更加剧烈、更加不稳定的震荡！那道悬在半空中的猩红自毁倒计时，数字开始疯狂地跳动，瞬间就跳到了一个让人绝望的数字！
【10……09……08……】
“糟了！”虚界那一直清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急切，“核心崩溃会引发不可逆转的连锁时空裂隙！整个江城，连同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人，都会被拖入虚数空间，彻底……消失！”
林深用手背狠狠抹去嘴角不断溢出的血迹，猛地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
在那边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苏晚棠蜷缩着身体，紧紧握着枪，虽然五感尽失，却依旧凭借着顽强的意志，保持着最后的戒备姿态。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鲜血染得有些森白的牙齿，声音不大，却仿佛用尽了此生所有的温柔与决绝，清晰地传入她那被剥夺了听觉的潜意识深处：
“以前，总是你护着我。这一次，”他顿了顿，眼神中翻涌着前所未有、义无反顾的光芒，“换我……护你出去。”
话音未落，他不再有丝毫犹豫，猛地转身！
像一支离弦的箭，像一颗扑向火焰的飞蛾，毅然决然地、用尽全身力气冲向了那即将彻底爆发、喷吐出毁灭一切时空洪流的初代核心！
他的背影，在那即将吞没天地的万丈光芒映衬下，渺小得如同微不足道的尘埃。
却又坚定得，如同亘古屹立的山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