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滴个娘嘞!陈默感觉自己现在走路都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的。窦先生那一眼,跟冰锥子似的,到现在还扎在他后脊梁骨上,拔都拔不出来!
“太后之威?这他妈是核武器之威吧!”陈默心里嗷嗷叫,面上还得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孙老和钱先生那俩,一个像霜打的茄子,一个像受惊的鹌鹑,算盘珠子都快拨不动了。整个吴宅厢房,空气粘稠得能当浆糊用!
这活儿没法干了!天天提心吊胆,生怕哪天算盘珠子崩出去,都能被安上个“惊扰贵人”的罪名!憋屈!太憋屈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值,陈默几乎是逃出了吴宅。他需要喘口气,需要点人间烟火气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他鬼使神差地又溜达到了那个总能给他带来“惊喜”消息的汤饼摊。还没走近,就听见一阵比往常更激烈的争论声,唾沫星子都快把摊子顶棚给掀了!
“要我说!陛下这回就得硬气点!那赵御史可是为他说话的!就这么不明不白下了诏狱,以后谁还敢替陛下办事?”一个粗嗓门的汉子把碗墩得砰砰响。
“硬气?拿什么硬气?”旁边一个看着像小吏的人嗤笑一声,“你当那是市井打架呢?那是长乐宫!太皇太后!陛下再大,能大得过孝道去?一句‘不孝’压下来,什么雄心壮志都得趴窝!”
“那就这么算了?”粗嗓门不服。
“算了?嘿嘿,”小吏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我听说啊,陛下是没在朝堂上硬顶,但这几天,建章宫那边可是热闹得很!陛下连着去了好几次,一待就是大半天!还召见了好几个之前被压着升迁的郎官侍卫!这叫什么?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呸!什么栈道仓房的!”另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插嘴,一脸忧国忧民,“我看陛下这是心灰意冷了!你们没听说吗?陛下最近迷上了方术,天天跟那几个装神弄鬼的方士混在一起,求什么长生不老药!这哪还有个明君的样子!我看呐,是被压得没了心气,开始逃避了!”
“胡说八道!陛下那是韬光养晦!”
“我看是意志消沉!”
“你懂个屁!”
……得,又吵成一锅粥了。
陈默端着碗,蹲在路边石阶上,耳朵里灌着这些互相打架的消息,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建章宫频繁走动?提拔被压的军官?这是没放弃,在积蓄力量?
迷恋方术?求长生?这是真被打击到了,开始寻求虚无缥缈的安慰?
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还是……都是真的?那位年轻的皇帝,在经历了朝堂被否、亲信被拿、威严扫地的连番打击后,难道也陷入了矛盾和迷茫?
一边是不甘被束缚、渴望大展拳脚的雄心;另一边是孝道伦理和庞大旧势力的如山压力;再加上可能存在的自身动摇和寻求解脱……这皇帝当得,也忒他妈难受了!换我我也得疯!
陈默突然觉得,自己这点提心吊胆,跟未央宫里那位比起来,好像也不算个啥了。人家那才叫在刀尖上跳舞,不,是在火山口上蹦迪!
第二天回到吴宅,他发现王管事回来了,脸色倒是比前几天平静了些,但眼神深处那抹凝重丝毫未减。
王管事把陈默单独叫到一边,没提昨天窦先生来的事,反而问起了之前那批宫账的核对情况。
陈默一五一十汇报了,最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几处“略有不同”的时间点和流程,更详细地低声说了一遍,包括那笔拨给小道观的“珍珠粉”开支和超规格的建章宫赏赐。
王管事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半晌,才叹了口气,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天心难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做好自己的事,静观其变吧。”
这话听着像是告诫,但陈默却从中咂摸出点别的味道。王管事没对他指出这些“异常”表示惊讶或斥责,反而是一种默认?甚至……是一种隐晦的提示?让他别瞎猜,但也别完全埋头不管?
这水真是深不见底啊!连王管事这种级别的,说话都开始打哑谜了!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一边继续跟窦家那些烂账较劲,一边耳朵竖得跟兔子似的,捕捉着任何关于宫里风向的变化。
流言依旧纷纷扰扰。有说陛下连日罢朝,在宫中饮酒作乐的;有说陛下秘密接见边关将领,询问军情的;还有说得有鼻子有眼,说陛下夜闯长乐宫,跪求太皇太后,结果被拒之门外的!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搞得陈默一个头两个大。
这天下午,他正在核对一卷记录窦家名下工坊物资调用的竹简,忽然,外面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哒哒哒!哒哒哒!如同骤雨敲打地面,瞬间打破了柳林巷惯有的宁静!
屋里三人都是一惊,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陈默一个箭步冲到窗边,透过窗棂缝隙朝外望去。
只见一队约二三十人的骑士,风驰电掣般从巷口疾驰而过!那些骑士个个身着轻甲,腰佩环首刀,背负劲弓,虽然人数不多,但那股子剽悍锐利的气息,隔着小院都能感受到!他们簇拥着中间一个穿着寻常猎装、看不清面容的年轻人,如同一股钢铁洪流,呼啸而去,直奔……建章宫的方向!
“是……是陛下的期门郎!”孙老不知何时也凑到了窗边,声音带着颤抖,“中间那个……莫非是……”
他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皇帝!是皇帝!他竟然带着禁卫骑兵,公然在街市上纵马疾驰!虽然换了猎装,但这架势,这方向……
陈默的心脏砰砰狂跳!他仿佛能看到那位年轻皇帝紧抿的嘴唇和压抑着怒火的眼眸!这不是游猎!这更像是一次无声的宣告!一次力量的展示!是在用这种近乎鲁莽的方式,向所有人,尤其是向长乐宫,表达他并未沉沦,他手中依旧掌握着利刃!
他没放弃!他还在挣扎!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打破这令人窒息的牢笼!
马蹄声渐远,巷子重新恢复了宁静。但陈默的心潮却彻底被搅动了!之前的种种猜测、担忧、同情,在这一刻都被这队彪悍骑兵带来的冲击力碾得粉碎!
他猛地转过身,眼睛亮得吓人。
赌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狂吼。
就赌这位年轻皇帝不是个轻易认怂的主!就赌他这口憋着的怒气,能把这长安城的天捅个窟窿出来!
他快步回到案几前,一把抓起那份关于窦家工坊的竹简,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和专注。
窦家是吧?太后之威是吧?
小爷我就跟你们杠上了!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权势硬,还是皇帝陛下的刀把子硬!
炭笔在木牍上划得唰唰作响,比任何时候都要快,都要狠!
(第五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