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赤焰死了,像块石头砸进护城河,水面咕嘟冒了几个泡,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但侯府上下都知道,这潭水底下暗流涌动,跟煮沸的粥似的。
卫青变了。以前像块不开窍的顽石,现在成了鞘中未拔的刀。他调度护卫巡防时,眼神扫过之处,没人敢偷奸耍滑。新练的队列和旗语,竟真让他用出了几分军阵的味道,侯府外围的守卫调度,无端多了股子利索劲儿,像模像样的。
陈默则窝在自己小院里,继续倒腾他那些“奇技淫巧”。胭脂膏和折叠书案让他“巧手先生”的名头不胫而走,再加上破案时露的那手,还有卫青操练护卫时总提“此法乃陈先生所授”,他这账房先生的身份,在侯府下人眼里,越发透着股子邪乎劲儿。
这名声长了翅膀似的,眨眼就飞出了侯府高墙。
2
这天下午,陈默正对着一罐黑黢黢的黏糊糊玩意儿发愁。这是他用树胶、炭粉和油脂熬的“胶水”,本想粘东西,结果沾得满手都是,抠都抠不下来。
“他娘的,这玩意儿粘鞋底倒是一绝……”他正嘀咕着,院门外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脚步声。
院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大管事陪着两个华服男子闯进来。前头那个白净面皮、三缕长须,眼神透着股子居高临下的劲儿;后头那个锦衣玉冠,晃着个玉坠子,眼神跟苍蝇似的到处乱瞟。
“陈先生,打扰了啊。”大管事堆着笑,眼神却带着歉意,“这位是太中大夫邓大人,这位是程将军府的少君。二位听闻先生巧思,特来……拜访。”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这级别的人物跑来看他这账房先生?他赶紧把手背到身后,在衣服上蹭那胶水,脸上挤出笑:“哎呀,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快请进!”心里却骂娘:拜访个屁!分明是来看猴戏的!
邓大夫矜持地点头,迈着方步进来,眼神扫过院子。程少君直接凑到瓶瓶罐罐前,拿起胶水罐:“咦?这黑糊糊的是啥?”
陈默头皮发麻:“回少君,这是……新型墨锭辅料!还在试验,见笑见笑。”
程少君“哦”了一声,没兴趣地放下罐子。邓大夫走到折叠书案前,摸了摸榫卯结构:“此物倒有些巧思,于军旅或有裨益。”他看向陈默,眼神探究:“听闻先生通机变,前番府中风波,多赖先生之力?”
来了!陈默心里警铃大作,脸上却惶恐道:“大人谬赞!小人不过跑跑腿,全靠公主洪福,大管事运筹,卫副统领出力,小人哪敢居功!”
邓大夫似笑非笑,又问了几句胭脂膏和军阵舞的事儿,陈默一律推给“古法传承”和“灵光一现”,回答得滴水不漏。
两人转了一圈,没见到想象中的惊世骇俗之物,程少君哈欠连天,显然觉得这破院子还没他家兽苑有意思。
3
好不容易送走这俩瘟神,院门又被敲响。这次来个青衫老者,头发花白,自称姓秦,是宫里退下来的老医官,如今在长安开医馆混饭吃。
“老朽冒昧,听闻先生救治中毒马匹,用了非常之法?”秦老医官说话慢条斯理,眼神却清亮。
陈默纳闷,这消息传得比兔子还快!他客气地请老人坐下,大致说了绿豆甘草水和木炭粉的事儿,隐去“活性炭”这些词。
秦老医官听得入神,追问细节,听到用醋试毒时,眼中精光一闪:“妙啊!老朽行医数十载,竟未思及此!”他赞叹道:“先生大才,屈居于此,可惜!”留下个地址,说有用到草药之处可去寻他,便告辞了。
陈默看着地址,哭笑不得——这算是在长安医疗圈挂了号?
4
接下来几天,陈默的小院热闹得跟菜市场似的。今儿个某某侯府门客打听胭脂膏“古法”,明儿个某将军麾下武人讨教护卫操练“新法子”,甚至还有俩戴面纱的仆妇偷偷问养颜秘方……
陈默应付得口干舌燥,晚上跟卫青吐槽:“他娘的,出名的滋味真他娘难受!哥们儿就想安安静静搞发明,咋就这么难?”
卫青给他倒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先生需更加谨慎。”
“谨慎个屁!再这么下去,老子底裤啥颜色都得被人扒出来!”陈默猛灌一口水,“明儿个我得在院门口贴张告示——‘奇人已疯,请勿打扰’!”
5
这天傍晚,大管事又来了,脸色凝重:“宫里贵人问那军阵舞的编排,可有更深层寓意?”
陈默心里一凛!这指向性太明显了!他装傻:“就是觉得好看,彰显陛下武功啊!”
大管事意味深长:“先生是聪明人。有些话,宫里不问,咱们得先说。有些心思,得揣摩在前面。”
陈默懂了——得给这舞蹈“上价值”,拍皇帝马屁要拍到位!
他挠头:“行,我琢磨琢磨。”
大管事临走又提:“馆陶公主府招揽了几位奇人,其中一位擅望气断吉凶,在长安很是轰动。”
望气?断吉凶?陈默眼皮一跳——这画风咋突然玄幻起来了?
6
夜里,陈默翻来覆去睡不着。长安城的水太深了,他像片孤舟,被暗流推着往漩涡里漂。
“预言风波……”他想起用户的话,“该不会真有神棍要跳出来搞事吧?”
他望着窗外寥落星河,回忆着邓大夫的探究、程少君的无聊、秦老医官的赞赏……自己这点现代小聪明,在这时代到底是福是祸?
“管他娘的!”他猛地坐起,“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哥们儿好歹是见过信息爆炸的人,还能被古人唬住?”
他跳下床,点亮油灯,铺开麻纸:“不就是给舞蹈写解说词嘛!老子给你来个大的,保证让皇帝佬儿热血沸腾!”
他一边嘀咕,一边结合汉匈历史,给军阵舞编造“深刻内涵”。窗外,长安城的夜风吹动灯火,某些轨迹,正因这方寸之地的微光,悄然改变。
(第一百零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