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骑兵的马蹄声彻底没影了,陈默才像堆烂泥似的从灌木丛里滑出来,一屁股墩在地上。
刚才绷着的那股劲全泄了,浑身上下的疼跟开了闸似的往骨头缝里钻,脚底板尤其狠,像是被钝刀子割过又撒了把盐,疼得他直抽冷气。
他龇牙咧嘴地扯开那截早看不出原色的卫衣袖子——这破“绷带”早就被血和泥糊成了硬块,解开时粘得皮肉生疼。
借着树缝漏下的点月光一瞅,好家伙,脚底板的水泡叠着水泡,磨破的地方混着泥血,红的白的黄的糊在一块儿,看着都瘆人。
“操,这要是搁现代,妥妥的破伤风,直接给哥们儿发盒饭了。”
他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小心翼翼地重新缠绷带,手指抖得跟筛糠似的,动作轻得像碰着玻璃茬子。
肚子饿得直打雷,他摸黑在附近扒拉,总算摸着几棵看着眼熟的野菜,连泥都没擦就往嘴里塞。
那味儿苦得他舌头都木了,涩得嗓子眼发紧,跟嚼黄连似的,可他硬是梗着脖子往下咽,嚼得咯吱咯吱响。
“忆苦思甜也没这么折腾人的……”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靠在老树干上喘气。树皮糙得跟砂纸似的,硌得后背生疼,可他连挪个地方的劲儿都没了。
夜越来越深,山里的风跟疯狗似的往骨头缝里钻,专挑衣服破洞的地方灌。
他那件破卫衣早成了渔网,牛仔裤膝盖磨得能透光,在这秋夜里跟没穿差不多,冻得他牙齿打颤,“嘚嘚嘚”响得跟敲快板似的。
孤独这东西,跟这夜色一样,黏糊糊地裹上来,密不透风。
没有手机,没有网,没人跟他扯犊子,连图书馆那盏总晃眼的破灯都成了奢侈品。眼里是陌生的星星,耳边是风刮树叶的“呜呜”声,还有远处不知道啥野兽的嚎叫声,跟哭丧似的。
想家了。真他妈想家。
想宿舍那张小破床,想食堂里总炒糊的西红柿鸡蛋,想王教授骂他论文写得像屎还塞给他的那包咖啡,甚至想李峰那家伙抢他泡面时欠揍的笑脸。
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哭个屁!”他使劲抹了把脸,把那点湿意蹭进泥里,“哭能哭出wi-Fi还是咋地?能哭回2024年?”
扯淡。
那本破书,那个神神叨叨的老头,还有那个把人卷进去的紫漩涡……哪一样是假的?这不是啥破综艺,也不是梦。他就是踩空了,一头扎进两千多年前的破地方了。
认了。认了才能活。
他不再琢磨“凭啥是我”,也不指望天上掉个漩涡把他卷回去。那些都是屁话。现在能做的,就是扛住这烂摊子,在这鬼地方活下去。
咋活?
跟那些流民似的,今天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喘气,指不定啥时候就被匈奴骑兵踩成肉泥?要么找个山旮旯猫着,混吃等死?
去他娘的!
他陈默,读了十几年书,知道哪年打仗,知道谁能成事儿,凭啥跟粒沙子似的,悄咪咪烂在这野地里?
目光不由自主往南瞅。
长安!
那地儿在书里亮得晃眼,是大汉朝的心脏!汉武帝刘彻就在那儿,卫青、霍去病也在那儿!
只有往那儿奔,才有活路,才有机会!那儿有最多的吃的,最牛的人,最热闹的场子!
他门儿清这段历史。
现在这时候,汉武帝刚上台没多久,正憋着劲儿要收拾匈奴呢。卫青啊……这时候说不定还在平阳公主府里牵马呢,等着一飞冲天!
一个念头跟闪电似的劈进脑子里——
找卫青去!
他知道卫青啥脾气,知道他以后能成啥气候,这不就是最大的本钱?哪怕在他跟前当个端茶倒水的,也比在边境喂狼强!
知识就是钱!就是命!
这想法一冒出来,浑身都热乎了,冻得发僵的手脚好像都活过来点。他仰着头瞅星星,总算认出那颗最亮的、老在北边待着不动的——北极星!
“北边在那儿,那对面就是南!”他伸出胳膊,指得笔直,眼睛亮得吓人,“长安,就往那儿走!”
目标跟钉钉子似的钉在那儿了。不再是瞎跑,是有奔头了。
可咋去?
身上比脸还干净,说话人家未必听得懂,穿得跟叫花子似的……就这德性去长安?纯属找抽。
“得搞点启动资金……”他摸了摸兜,就个Zippo打火机和几块破燧石。打火机不能随便拿出来,燧石这地界倒常见。要不,换点吃的?或者一把小刀?哪怕一双草鞋呢,总比光着脚强。
还得把自己藏严实点。
这头短毛,这身怪衣服,太扎眼。得找个商队或者流民堆混进去,学他们说话,看他们咋做事,把自个儿彻底变成“这时候的人”。
一步一步来。
他靠在树上,闭着眼盘算。
从边境到长安,几千里地,一步一个坎,可坎后面说不定就是机会。
冷还是冷,累也是真他妈的累,可心里头像点了个小火苗,暖烘烘的。
他蜷成个球,把能缩的都缩起来保暖。脑子里不再是乱七八糟的怕,全是长安的样子——未央宫得有多气派?街上是不是全是穿长袍的人?真能见着卫青吗?那家伙年轻时是不是就一股子狠劲儿?
“卫青……”他低声念叨着,跟给自己打气似的,“等着哥们儿!带着两千年的‘剧本’来了!”
天上星星眨着眼,跟看热闹似的。
风还在吹,夜还老长。
可陈默知道,等天亮,他就得接着往南走。朝着长安,朝着那些在书里活过的名字,一步一步挪。
先活下去,然后,说不定真能搅和点啥出来呢?
哪怕就一点点。
(第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