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贤王两万骑兵的消息像块巨石砸进死水。营地里顿时炸开锅。
“前后夹击。”程不识盯着地图,手指发抖,“我军不足八千,如何应对。”
韩安挣扎着从担架上坐起。“分兵。一部阻右贤王,一部速攻左贤王。”
“分兵则力弱。”卫青反对,“不如集中兵力,先破其一。”
众将争论不休。陈默却走到帐外,仰头看天。
天色不对。才过午时,太阳就昏黄得像块铜镜。远方的地平线泛起土黄色,像有巨兽在搅动沙尘。
“要起风了。”他轻声道。
卫青跟出来。“什么风。”
“大风。”陈默抓起一把沙土,看着细沙从指缝流走,“很大的风。”
他立即找到程不识。“将军,必须立刻扎营固守。沙暴要来了。”
程不识正为战事焦头烂额,闻言皱眉。“议郎,军情紧急,莫要危言耸听。”
“不是危言耸听。”陈默指着西方天空,“看那片黄云。半个时辰内,沙暴必至。”
韩安被亲兵搀扶着出来,眯眼看了看。“确实像要起沙暴。老夫在边关三十年,见过几次这般天色。”
老将发话,程不识不得不重视。当即传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扎营,加固帐篷。
士兵们虽不解,还是照做了。帐篷用绳索固定,重物压住边角,马匹集中拴在背风处。
刚布置妥当,风就来了。
起初只是微风,卷着细沙打在脸上,痒痒的。很快风势加大,旗帜猎猎作响,帐篷被吹得摇晃。
“都进帐。”卫青大声呼喊,“用湿布蒙住口鼻。”
陈默却站在营区中央,看着西方那片越来越近的黄云。云头翻滚,像奔腾的千军万马。
“来不及了。”他喃喃道。
话音刚落,狂风骤起。天地瞬间昏暗,沙尘遮天蔽日。帐篷在风中剧烈抖动,固定绳索发出吱呀的哀鸣。
“抓紧绳索。”陈默冲最近的士兵喊道,“背对风蹲下。”
能见度迅速下降,五步外就看不见人影。沙粒打在皮甲上噼啪作响,像下冰雹。人们只能靠喊声互相联系。
“我的帐篷飞了。”远处有人惊叫。
“马。马惊了。”
混乱中,陈默摸到卫青身边。“清点人数。用绳索把人都连起来。”
两人顶着风,艰难地巡视各营。士兵们手挽手蹲在地上,像一串串蚂蚱。这法子是陈默刚教的,防止被风吹散。
韩安的老部下起初不服,但看到帐篷一个个被掀翻后,也乖乖照做了。
风越来越大。有时一阵狂风过后,原地就少了几个人,不知被吹到哪里去了。
“这样不行。”卫青抹了把脸,满手都是泥沙,“得找个避风处。”
陈默摇头。“现在移动更危险。”
他记得在纪录片里看过,沙暴中贸然行动死得更快。
突然,主营方向传来惊呼。程不识的中军大旗被风连根拔起,消失在黄沙中。
“帅旗倒了。”士兵们惊慌失措。
在古代军队,帅旗倒了是大凶之兆。
“稳住。”韩安不知哪来的力气,站起来高喊,“不过是阵风。汉家儿郎,还怕这个。”
老将军的声音在风沙中显得嘶哑,却奇异地安抚了军心。
陈默灵机一动,解下自己的披风系在长枪上,插在营地中央。
“这就是新帅旗。”他大喊,“旗在人在。”
士兵们看着那面在狂风中猎猎作响的披风,渐渐安静下来。
风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当最后一阵狂风掠过,天地忽然安静了。
沙尘缓缓沉降,能见度逐渐恢复。人们从沙堆里爬出来,互相看着对方的狼狈相,都忍不住笑了。
营地一片狼藉。大半帐篷被毁,物资散落一地,马匹少了许多。
但人员损失比预想的少。多亏了连绳固守的法子,只失踪了十几人。
程不识清点完损失,走到陈默面前,郑重一礼。
“今日多亏议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陈默还礼。“分内之事。”
韩安看着被沙埋了半截的营地,忽然道:“沙暴阻路,匈奴骑兵想必也过不来。”
这话提醒了众人。是啊,汉军不好过,匈奴人同样不好过。
“天赐良机。”程不识眼睛一亮,“趁匈奴人也被沙暴所困,我们连夜突袭左贤王。”
众将纷纷赞成。唯有陈默皱眉。
“将军,沙暴刚过,地形全变。贸然进军,恐中埋伏。”
“议郎多虑了。”程不识不以为然,“匈奴人此刻必定乱作一团,正是用兵之时。”
无论陈默如何劝阻,程不识铁了心要出击。最后决定:程不识亲率主力突袭,卫青部留守营地。
入夜后,主力悄悄出发。陈默站在营门口,看着队伍消失在夜色中,心头不安越来越重。
“你觉得会出事。”卫青问。
陈默没说话,只是仰头看天。星空被薄沙遮蔽,朦胧不清。
后半夜,前方传来消息:程不识部顺利抵达绿洲,左贤王残部毫无防备,一触即溃。
营中一片欢腾。只有陈默眉头越皱越紧。
太顺利了。顺利得反常。
天亮时分,捷报再传:斩首千余,俘获无数。程不识正押着俘虏返回。
卫青松了口气。“看来是你多虑了。”
陈默却突然站起身。“不对。俘虏呢。为什么没看见俘虏。”
众人一愣。确实,捷报说俘获无数,但视野所及,一个俘虏都没看见。
“快。”陈默抓起佩剑,“集结部队。准备迎敌。”
话音刚落,地平线上出现黑压压的骑兵。不是汉军旗号,是匈奴人。
为首的,正是应该已经被“击溃”的左贤王。
而他身边,赫然是程不识的帅旗。
“中计了。”卫青脸色煞白。
陈默看着越来越近的匈奴大军,缓缓拔出佩剑。
沙暴不是结束。
是开始。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