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延海遇伏的消息像野火燎过军营。陈默捏着军报,指节发白——匈奴人不仅仿造了新鞍具,还在马镫内侧加了铁刺。
“看吧!”李广把裂开的马镫摔在帅案上,“这就是改制的好处!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老将军身后几个将领纷纷附和:
“早说那些花架子靠不住!”
“匈奴人学得倒快!”
韩安瘸着腿挡在陈默身前:“放屁!没有新鞍具,霍去病能十天奔袭千里?”
卫青抬手压下喧哗。他捡起带刺的马镫细看,铁刺样式与陈默设计的完全不同。
“这不是仿造。”大司马眼神锐利,“是改良。”
帐中死寂。李广脸色铁青:“大司马还要偏袒此人?”
卫青缓缓起身:“传令:全军换装带护垫的马镫。再遇铁刺,损失折半。”
“折半也是损失!”李广拍案,“祖宗传下的装备有什么不好?非要搞这些奇技淫巧!”
陈默突然开口:“飞将军昨日射猎,用的可是祖传的柘木弓?”
“自然!”
“为何不用石镞?祖宗用石镞射猎时,可觉得青铜箭镞是奇技淫巧?”
李广噎住,胡子直抖。
陈默走到沙盘前:“匈奴人在学我们,我们就不能学他们?他们骑射厉害,我们就该永远用战车?”
他抓起代表匈奴的旗帜:“他们变,我们不变。等他们变得够快,就该我们来学匈奴话了。”
有个年轻将领小声嘀咕:“可新装备太贵……一套鞍具抵十套皮甲。”
“一套新鞍救十个兵。”陈默看向他,“你要便宜的死人,还是要贵的活人?”
卫青下令:“即日起,骑射训练加倍。半月后兵出居延。”
众将散去时,李广落在最后。老将军盯着陈默:
“小子,你若误了北伐大事……”
“我提头来见。”
当夜全军改制。工匠们拆下铁刺,加装牛皮护垫。月氏送来的盐池皮革派上大用,鞣制出的护垫既柔软又耐磨。
霍去病的第二封军报在黎明时分送到。少年将军吃了亏后改变战术,专挑匈奴部落夜袭。信写得很潦草:
“新鞍真他娘好用!昨晚上连端三个部落,抢的马比带的还多!”
随信送来个包裹,里面是各种匈奴鞍具零件。陈默发现这些装备制式统一,明显出自同一批工匠。
“有人在帮匈奴人。”韩安忧心忡忡,“而且很懂军械。”
陈默想起长安的紫袍王家。太尉王恢虽死,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三日后,长安来使。不是传旨太监,是丞相亲至。
老丞相看完新式鞍具,只问卫青:“若北伐失利,这些花费谁来承担?”
“若北伐成功,这些花费又算什么?”
丞相叹息:“朝中非议甚多。有人说你们在河西……另立朝廷。”
卫青冷笑:“那就请陛下撤了我的大司马。”
“非也非也。”丞相凑近低语,“陛下让老臣传句话:要么赢得漂亮,要么死得干净。”
使者走后,军中心思浮动。有将领建议暂缓北伐,先回师长安稳住朝局。
“现在回去,就是认怂。”霍去病不知何时溜回大营,浑身血腥气,“我探到消息,单于快不行了。几个王子正在争位,这时候不打更待何时?”
少年将军带来更重要的情报:匈奴左贤王获得了汉人工匠支持,正在批量生产军械。
“工匠在哪?”
“在燕然山。说是……从并州掳去的。”
陈默与卫青对视。并州是王家的地盘。
誓师前夜,李广独自找到陈默。老将军没穿盔甲,只着便服。
“小子,老夫与你打个赌。”
“赌什么。”
“赌你这些新玩意,能不能让老夫多砍几个匈奴。”李广解下佩剑,“若赢了,这柄陛下亲赐的宝剑归你。”
“若输了呢?”
“把你的打火机给老夫瞧瞧。”
陈默瞳孔微缩。老将军嘿嘿一笑:“别装傻。老夫早看出来,你那些古怪主意都和那铁疙瘩有关。”
誓师当日,阴云密布。三万铁骑列阵盐池旁,新鞍具在天光下泛着乌芒。
卫青登台祭旗:“此战!有进无退!”
“有进无退!”山呼海啸。
陈默巡视队列时,发现月氏工匠混在军中。为首的老匠人递来个小皮囊:
“侯爷,带上这个。”
皮囊里是盐池蓝水晶的碎末,泛着微光。
“何用?”
“防身。”老匠人眼神敬畏,“天神的东西,能克邪祟。”
大军开拔时,盐池突然泛起波纹。有个士兵惊叫:“池子里有眼睛!”
陈默回头望去。池水倒映着乌云,仿佛真有什么在深水中窥视。
霍去病凑过来:“我也看见了。蓝汪汪的,像你的打火机。”
七日后,前锋抵达居延海。霍去病旧战场痕迹犹在,沙地上散落着带刺马镫。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里出现了汉军制式的弩机残骸——本该在武库封存的最新装备。
卫青捡起弩机零件,脸色阴沉:“查。”
陈默却在沙堆下发现另一样东西:半块烧焦的骨雕飞鸟,与祭司所用同源。
骨雕内侧刻着个小字:
“王”。
北风卷起沙粒,打得旌旗猎猎作响。
远处,燕然山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第一百八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