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幽冥山已在身后化作天际一抹淡淡的青影。云昭与苏沐瑶并未施展化虹之术,亦未撕裂虚空,而是如同两名最普通的游历修士,将周身那足以令东域震颤的磅礴气息收敛至涓滴不剩,仅维持在金丹初期的水准,踏上了徒步南行的路程。
云昭换上了一袭寻常的青布道袍,苏沐瑶亦是素衣白裙,不佩钗环。两人携手而行,步履从容,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刻意地将自己从“幽冥道庭之主”与“功法阁阁主”的身份中剥离出来,重新回归到“云昭”与“苏沐瑶”本身。
行了约莫半月,地势渐缓,人烟开始稠密。这日傍晚,两人来到一个名为“清河镇”的偏僻山镇。镇子依偎着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本该是宁静祥和的田园风光,此刻却笼罩在一片莫名的恐慌之中。
镇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老人愁眉不展地议论着。
“唉,王老四昨晚又昏倒在祖坟那边了,抬回来时脸色蜡黄,进气多出气少……”
“这都第三个了!肯定是冲撞了山神老爷!”
“什么山神,我看是厉鬼索命!镇长已经去凑灵石了,希望能请来仙师做法……”
云昭与苏沐瑶对视一眼,走上前去,云昭拱手问道:“几位老丈,镇上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老人们见是两位气质不凡的年轻道人,虽感知不到多强的气场,但也不敢怠慢。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叹道:“两位道长有所不知,我们这清河镇后山的祖坟,近来闹起了邪祟!已经有好几个守夜的青壮莫名昏厥,醒来后也是浑浑噩噩,精气神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再这样下去,谁还敢去祭祖?人心惶惶啊!”
另一位老人补充道:“镇长已经召集各家各户,凑了些许灵石,准备明日就去百里外的‘青石坊市’请一位仙师来看看。只是这灵石……唉,镇子穷,怕是请不来什么高人啊。”
看着老人们脸上深刻的皱纹和眼中真切的忧虑,云昭心中微动。这等凡俗界的“邪祟”,于他而言,或许连蝼蚁都算不上,弹指可灭。但对此地百姓,却是能搅得家宅不宁、倾家荡产的灾祸。
“老丈不必忧心,”苏沐瑶柔声开口,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二人略通些驱邪之法,若信得过,今夜可去后山一观。”
老人们将信将疑,但见二人气度从容,不似妄言,又听闻不必花费珍贵的灵石,自是千恩万谢。老镇长闻讯赶来,更是激动地要安排酒饭,被云昭婉拒了。
是夜,月华如水,将后山坟地照得一片清冷。夜枭偶尔啼鸣,更添几分阴森。
云昭与苏沐瑶悄然立于一片阴影中。无需神识大张,云昭仅凭对能量气息的本能感知,便如同黑暗中燃起的明灯,瞬间锁定了潜藏在一座年代久远、碑文模糊的古墓阴影深处的罪魁祸首。
那并非什么强大鬼物,只是一团尚未完全成型、依靠本能吸食生灵微弱精气的“魇魅”。它无形无质,寻常炼气修士都难以察觉,只会觉得此地阴冷,待得久了便精神萎靡。
“只是只小魇魅,应是此地阴气汇聚,偶然孕育而出。”云昭轻声道,语气平淡。
他并未动用任何神通法力,只是并指如剑,对着那阴影深处,隔空轻轻一点。一缕精纯至极、却凝练到极致、不含丝毫杀气的寂灭真意,如同微风般拂过。
那团懵懂的魇魅,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如朝露遇阳,悄无声息地消散于天地之间,回归为最本源的阴气。整个过程,甚至未曾扰动周围萦绕的夜雾与虫鸣。
苏沐瑶在一旁静静看着,她能感受到云昭出手时那份举重若轻的掌控力,以及对力量精准到极致的运用。灭杀这等微末鬼物,却动用了蕴含一丝大道真意的力量,这并非杀鸡用牛刀,而是一种对“道”的践行与尊重,不因其弱小而轻视,亦不因其邪恶而滥杀。
次日清晨,昏迷的王老四等人竟相继苏醒,虽还有些虚弱,但神智已然清明。更有人发现,后山那片常年萦绕的阴冷气息竟一扫而空,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全镇欢腾!淳朴的镇民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只当是山神显灵,或是那两位过路的道长暗中相助。他们自发组织了简单的祭祀,抬着猪头三牲,敲锣打鼓地来到山神庙前,虔诚叩拜。
云昭与苏沐瑶混在欢庆的人群边缘,看着那一张张洋溢着真挚感激的笑脸,听着那并不优美却充满生机与烟火气的祷祝和乡野小调。老镇长带着人,硬是将几坛自家酿造的浑浊米酒和一大篮子还冒着热气的粗面饼塞到他们手中。
捧着这带着温度的食物,感受着那份毫不掺假的感激,云昭心中那因久居高位而略显冰封的某处,似乎悄然融化了一丝。苏沐瑶轻轻咬了一口粗面饼,眉眼弯弯:“很踏实的感觉。”
于此微末处行侠,受淳朴之感激,所得并非功德,而是一种心灵的洗涤与回归。两人并未久留,在镇民们感激的目光中,悄然离开了清河镇,继续南行。那坛浊酒和剩余的粗粮,则被他们郑重地收了起来,成为了这段入世旅程的第一份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