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西门伏兵起,联军遭重创
子时三刻,西门。
千斤闸落下的那一声巨响,如同天崩地裂,震得整个洛阳城都在颤抖。闸板重达万斤,由精铁铸成,从城墙上轰然坠下,将城门洞彻底封死。闸板落下时,三名来不及逃出的契丹士兵被当场砸成肉泥,鲜血从闸板缝隙中汩汩流出,在月光下泛着暗黑色的光泽。
城内,箭雨如蝗。
耶律休哥躺在青石板上,胸口插着三支破甲弩矢,鲜血浸透了身上的铁甲。这位契丹铁林军中最年轻的猛将,此刻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死死盯着头顶的天空,夜空中没有星星,只有城墙上闪烁的火把,像一双双冰冷的眼睛在俯视着他。
中计了……他喃喃自语,口中涌出大口的鲜血。
他不该这么大意。作为耶律德光最信任的将领之一,他本该更加谨慎。但杨彦温带来的消息太真实了——那本账册、那块令牌、还有城中的供述,一切都无懈可击。他以为这只是一次试探,一次小心的试探,却没想到,整个西门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箭雨从两侧民居的窗户、屋顶、甚至地窖中射出。那些看似普通的民宅,此刻却成了夺命的箭楼。更可怕的是屋顶上的弩手,他们使用的破甲弩是后唐工部最新研制的利器,能在百步内穿透三层重甲。契丹铁林军引以为傲的铠甲,在这些弩矢面前如同纸糊。
耶律休哥带来的五百精锐,入城的一百人在第一轮箭雨中就倒下了大半。剩下的试图突围,但街道太窄,两侧的墙太高,他们就像被赶进屠宰场的牛羊,无处可逃。城外的四百人看到千斤闸落下,听到城中传来的惨叫,纷纷拔刀向前,想要破门救人。但就在这时,城墙上突然泼下滚烫的金汁——那是烧沸的粪水,带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浇在契丹士兵身上,瞬间皮开肉绽。
退!快退!城外,契丹军的副将声嘶力竭地大喊。
但已经晚了。
西门外的护城河边,突然亮起无数火把。王彦章率领的伏兵从暗处杀出,箭矢如雨点般射向混乱中的契丹军。这些伏兵埋伏了整整三天,吃的是干粮,喝的是凉水,就是为了这一刻。他们的箭矢上涂了毒药,中箭的契丹士兵很快倒地抽搐,口吐白沫。
城外的契丹军大乱,副将不得不下令撤退。他们抛下了受伤的同伴,抛下了战死的尸体,狼狈地逃回大营。而城内,箭雨终于停歇。
苏木站在城楼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大人,耶律休哥还没死透。王彦章走过来,低声禀报。
带上来。
片刻后,浑身是血的耶律休哥被抬上城楼。他伤得太重,三支弩矢分别射中了肺部、腹部和右腿,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他看到苏木,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但更多的是不甘。
苏木……好算计……他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将军过奖了。苏木蹲下身,语气平淡,你本不该死。如果耶律德光不是那么多疑,如果他肯亲自率军攻城,或许还有胜算。可惜,他派了你来送死。
耶律休哥想说什么,但鲜血堵住了喉咙,只能发出的声音。
给他一个痛快。苏木站起身,转身离去。
王彦章抽出腰刀,一刀割断了耶律休哥的喉咙。这位契丹名将的头颅被砍下,挂在西门城楼上,面向叛军大营。这是苏木的命令——要让耶律德光和石敬瑭看到,看到他们的精锐是如何全军覆没的。
---
叛军大营,中军帐。
石敬瑭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瓷片四溅。他脸色铁青,双目充血,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废物!都是废物!五百铁林军,连一个城门都拿不下!耶律德光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杨彦温跪在地上,冷汗浸透了衣衫。他知道,自己的生死就在石敬瑭一念之间。耶律休哥的死讯已经传回来,整个大营都震动了。契丹人那边哭声震天,耶律德光已经处死了三个传令兵。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石敬瑭冲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大人,末将……末将也不知道啊。杨彦温声音颤抖,末将确实是按照约定,与耶律将军一同行动。谁知道苏木那厮如此狡猾,竟在城内设下埋伏。末将的本部人马还在城外,死伤大半……
他掀开自己的衣甲,露出后背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那是他让王彦章亲手砍的,为的就是这一刻。
石敬瑭盯着那道伤口,眼中的怀疑稍稍减退。他松开手,在帐中来回踱步,像是在思索什么。
你说,耶律德光会怎么想?
杨彦温心头一凛,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大人,耶律德光本就对我们心存疑虑。如今他折了五百精锐,只怕会更加猜忌。末将听说,他已经在营中散布消息,说……说大人您与苏木暗中勾结,故意让他的人送死。
放他娘的狗屁!石敬瑭暴怒,一脚踢翻了案几。
大人息怒。杨彦温磕头道,耶律德光一向多疑,他这样想也不奇怪。但如今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真的生出嫌隙,只会让苏木渔翁得利。末将以为,大人应该立即去见耶律德光,当面解释清楚,并主动请缨,率军攻城。只有这样,才能消除他的疑虑。
石敬瑭沉默片刻,缓缓点头。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更清楚,耶律德光此刻正在暴怒之中,自己现在过去,无异于自取其辱。
你先下去养伤。石敬瑭挥挥手,传令,召集诸将,半个时辰后中军帐议事。
杨彦温如蒙大赦,退出大帐。走出营帐的瞬间,他几乎瘫软在地。他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而更可怕的是,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耶律德光那边,还需要他去解释。
---
契丹大营,金帐。
耶律德光没有暴怒。相反,他异常冷静。
这位契丹皇帝坐在虎皮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刀刃在烛光下闪着寒光。帐内跪着十几个人,有将领,也有谋士,个个大气都不敢出。耶律休哥是他的堂弟,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如今折在洛阳城下,他心中的怒火足以焚山煮海。
但他没有发作。因为他知道,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韩延徽,你怎么看?他用契丹语问道。
韩延徽是汉人,但他是耶律德光最信任的谋臣。他沉吟片刻,用流利的契丹语回答:陛下,此事必有蹊跷。杨彦温带来的账册和令牌都是真的,说明他在洛阳确实有内应。但西门设伏如此精密,说明苏木早就知道我们会派人试探。这就有两种可能:要么杨彦温从一开始就是诈降,要么——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周围的契丹将领:要么我们之中,有苏木的眼线。
这句话一出,帐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几个将领下意识地握住了刀柄,互相投去怀疑的目光。
你的意思是,石敬瑭与苏木勾结?耶律德光眯起眼睛。
臣不敢妄下结论。韩延徽谨慎地说,但可以肯定的是,杨彦温的话不可全信。他说是子时开城,为什么只开两刻钟?为什么城中有那么多伏兵?这些伏兵不可能是一天之内布置的,说明苏木至少准备了三天以上。而这三天,杨彦温一直在我们营中。他若真的与城中内应有联系,不可能不知道苏木的计划。
耶律德光缓缓点头。他看向跪在角落的一个汉人俘虏——那是从西门逃回来的之一,此刻正瑟瑟发抖。
你说,城中守军真的哗变了?
那俘虏磕头如捣蒜:是……是的大人。小的是刘诚麾下的兵,确实听说军中有人要哗变。但……但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埋伏……
耶律德光冷笑一声,挥挥手,两名卫士将那俘虏拖出去,一刀砍了。
传令,耶律德光站起身,声音冰冷,全军戒备,严防后唐军夜袭。另外,派人去告诉石敬瑭,明日本王要亲自督战,让他准备十万大军,从四门同时攻城。西门之仇,本王要亲手讨回来。
韩延徽心中一惊:陛下,我军瘟疫未消,将士疲惫,此时全力攻城……
本王等不了!耶律德光打断他,洛阳城已是强弩之末,苏木再狡猾,也架不住绝对的力量。十万大军,四面围攻,本王倒要看看,他有多少伏兵可用!
---
洛阳城内,苏木刚刚巡视完城防。
西门伏击的胜利,让城中军民士气大振。伤兵营里,士兵们互相吹嘘着自己射杀了多少契丹人;城墙上,百姓自发送来热汤和干粮,慰问守军。这本是好现象,但苏木却高兴不起来。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大人,伤亡统计出来了。王彦章递上一卷竹简,我军轻伤三百,重伤五十,阵亡二十。歼敌五百,俘虏三十。缴获战马两百匹,盔甲三百副。
很好。苏木点头,把缴获的战马分给骑兵队,盔甲分给城防军。另外,把耶律休哥的头颅制作成腌制品,派人送到各个藩镇,让他们看看,契丹人不是不可战胜的。
王彦章一愣:腌制品?
苏木露出一丝冷笑,要保存完好,送到幽州、镇州、魏博,让那些观望的节度使们看清楚——后唐还能打,契丹也会败。他们才会下定决心,出兵支援我们。
王彦章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手段虽然残忍,但在乱世之中,却是最好的威慑。
还有,苏木继续道,让士兵们在城墙上多树旗帜,每隔十步一面。夜间多点火把,让城外的人以为我们有源源不断的援军。
可我们并没有援军。王彦章皱眉,刘知远还在路上,至少还要三天。
所以我们要演三天。苏木拍了拍王彦章的肩膀,契丹人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耶律德光一定会全力攻城,想在刘知远到达之前拿下洛阳。我们要让他觉得,我们有援军,而且很多。
那杨彦温那边……
他不会有事。苏木笃定地说,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在石敬瑭和耶律德光之间周旋。他越危险,就越会拼命证明自己。只要他还活着,就会继续帮我们传递假消息。
王彦章有些不解:可他已经暴露了。
他暴露了,但不代表他没用。苏木解释道,耶律德光会怀疑他,石敬瑭也会怀疑他。但正因为他们互相怀疑,就不会怀疑我们。这是纵横术的最高境界——让敌人自己内耗。
正说着,城外突然传来震天的鼓声。
大人,联军出营了!
苏木登上城楼,看到叛军大营中火把通明,无数士兵正在列队。石敬瑭的帅旗和耶律德光的狼头大纛同时出现在军阵前列。
他们等不及了。苏木冷笑,传令,全城戒备。告诉将士们,真正的决战,现在开始。
---
黎明时分,联军开始攻城。
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势。石敬瑭调集了所有还能战斗的士兵,共计八万三千人,分成四个方向,同时进攻洛阳四门。耶律德光则率领剩下的契丹骑兵作为督战队,在后方压阵。
西门是主攻方向。石敬瑭亲自督战,他红着眼,像输红了眼的赌徒,下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攻破这座城门。士兵们抬着云梯,推着冲车,扛着攻城锤,如潮水般涌向城墙。
苏木站在城楼上,冷静地指挥着防御。
火箭准备——放!
滚木礌石——砸!
金汁——泼!
每一项命令都精准无比。守军在他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反击着联军的进攻。但联军的兵力实在太多,前仆后继,死了一批又上一批。城墙下很快就堆满了尸体,鲜血汇成小溪,流入护城河。
王彦章在前线亲自督战,他的箭伤还没有痊愈,但依然勇不可当。他手持长槊,哪里有危险就冲向哪里,一连刺死了十几个爬上城头的敌军。
大人,东门告急!传令兵飞奔而来。
让冯道去东门。苏木头也不回,告诉他,用烟灰火,烧敌军眼睛。
北门也快撑不住了!
让田敏带预备队去北门,放敌军先头部队进城,然后关门打狗。
苏木的声音波澜不惊,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但他心里清楚,守军的伤亡也在急剧增加。每一刻都有士兵从城墙上被抬下来,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少了腿,惨叫声此起彼伏。
大人,王彦章浑身是血地跑过来,西门已经打退敌军七次冲锋,但我们的滚木礌石快用完了!
把城中所有能用的东西都搬上来。苏木果断下令,房梁、门板、石磨,哪怕是大户的假山,都给我砸下去!
可那是百姓的财产……
城破了,百姓连命都没有,还要什么财产!苏木厉声道,传令,征用全城木料石料,事后朝廷三倍赔偿!
王彦章领命而去。很快,城中的富户们被组织起来,将家中的存粮、木料、甚至金银都捐献出来。苏木当众承诺,守城胜利后,所有捐献者都将得到封赏。
这一举动极大地鼓舞了民心。百姓们不再只是观望,而是主动参与到守城中来。妇女们送水送饭,老人们搬运箭矢,连孩子们都在帮忙传递消息。整个洛阳城,在死亡的威胁下,反而凝聚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
攻城持续了一整天。
联军死伤惨重,但攻势丝毫不减。石敬瑭已经杀红了眼,他亲自斩杀了三个退后的将领,将人头挂在旗杆上示众。耶律德光也在后方督战,他派出了最精锐的骑兵,每当有攻城士兵后退,骑兵就会冲上去将其斩杀。
这种残酷的督战方式,让联军士兵只能向前,不能后退。他们像疯了一样冲击城墙,甚至用尸体堆成斜坡,试图爬上城头。
黄昏时分,西门终于出现了险情。
一小队叛军趁着守军疲惫,竟然爬上了城墙,并在城头站稳了脚跟。他们迅速扩大突破口,更多的士兵顺着云梯爬了上来。
大人,西门破了!传令兵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苏木却冷静得可怕:让王彦章带敢死队过去,一个不留。
王彦章率领两百名敢死队,像猛虎下山般冲向突破口。他身先士卒,一槊将敌军小队长挑下城墙,然后率领士兵们将爬上来的敌军全部砍杀。鲜血染红了城头,尸体被一具具抛下城墙。
经过一个时辰的血战,西门终于保住了。但守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王彦章身中两箭,两百敢死队只剩下三十多人。
夜幕降临,联军终于收兵。
城墙上,守军们瘫坐在地上,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身边堆满了尸体,有自己战友的,也有敌军的。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
苏木巡视着城墙,看着那些疲惫的士兵,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知道,今天的猛攻只是开始。耶律德光和石敬瑭已经孤注一掷,明天、后天,还会有更残酷的战斗。
他回到城楼,冯道已经在那里等着他。
大人,冯道递上一卷竹简,刚刚收到的消息,刘知远的援军,已经到偃师了。
偃师,距离洛阳只有五十里。
苏木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
传令,他低声道,今夜让士兵们好好休息。明天,该是反击的时候了。
窗外,月光如水,照在这座千疮百孔的古城上。远处,叛军的营火星星点点,像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但在这座城市里,一种新的力量正在觉醒。
那是生存的力量,也是胜利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