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后蜀扰边境,孟知祥挑衅
一、蜀道狼烟
后蜀广政五年,秋八月,秦州城外秋风萧瑟,枯叶卷着黄土拍打在城墙上,发出沙沙的哀鸣。守军们缩在垛口后,望着远方山道上扬起的滚滚烟尘,眼中满是绝望——那是后蜀太子孟昶亲率的五万大军,铁甲如林,旌旗蔽日。
刺史大人,蜀军已至三十里外!探马滚鞍下马,声音嘶哑。
秦州刺史王景立于城头,手中握着刚刚接到的后蜀檄文,那上面孟知祥的言辞极为傲慢:后唐主昏庸,宠信奸佞,秦凤二州本乃蜀地旧属,今当物归原主。若开城纳降,保尔等富贵;若顽抗到底,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王景的副将李崇忍愤愤道:大人,我秦州虽只有八千守军,但城高粮足,未必不能坚守。朝廷援军想必已在路上,何必要降?
王景苦笑,将檄文递给他:你自己看最后一句。
李崇忍接过,只见檄文末尾写道:河东节度使刘知远与宰相苏木不和,朝廷内斗正酣,洛阳自顾不暇,岂有余力救尔等边陲小州?
这......李崇忍面色煞白。他虽远在边关,但也听闻洛阳朝堂上苏木与刘知远势同水火,如今看来,这消息竟已传到成都,成了孟知祥攻伐的底气。
降了吧。王景叹息,为这八千将士和城中三万百姓留条活路。李从珂猜忌嗜杀,苏木与刘知远内斗不休,我等就算战死,也不过是朝堂权谋的牺牲品。
当夜,秦州城头升起白旗。王景率文武官员出城投降,孟昶不费一兵一卒,占领秦州。
而凤州城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凤州刺史李彦琦出身将门,性情刚烈。接到孟昶劝降书后,他当众撕毁,拔剑斩案:我李家三代效忠朝廷,岂会投降叛贼!传令下去,坚守待援,有敢言降者,斩!
凤州守军仅六千,但李彦琦治军有方,军民同心。他一面命人加固城防,一面派出三批信使,快马加鞭直奔洛阳求援。第三批信使出发时,李彦琦亲手为其系上红巾:告诉洛阳,凤州愿为朝廷流尽最后一滴血,但求援军速至!
那信使含泪而去,穿越蜀道险隘时,身后已能听见蜀军攻城的喊杀声。
二、洛阳惊变
洛阳宫内,李从珂正与美人弈棋,听闻边关急报,棋子掉在棋盘上,砸乱了满局。
什么?孟知祥竟敢如此!他一把推开棋盘,霍然站起,脸色铁青。
通报的枢密承旨薛文遇战战兢兢:陛下,蜀军以孟昶为帅,五日内连下秦州、兴州,现正猛攻凤州。凤州刺史李彦琦派人来报,若一月内无援军,凤州必失!
朝堂之上,气氛凝重如铅。李从珂环视群臣,目光最终落在刘知远身上:刘爱卿,你是枢密使,掌天下兵权,此事当如何应对?
刘知远出列,声若洪钟:陛下,后蜀孟知祥狼子野心,趁我朝内耗之际侵犯边境,若不痛击,必然得寸进尺。臣请陛下赐五万精兵,臣愿亲征,三月之内,必取成都,擒孟知祥献于阙下!
他话音刚落,兵部尚书李琼便附和:刘大人所言极是!蜀军虽众,但蜀道艰险,补给困难。我军以逸待劳,定能一战而胜。此时正该彰显国威,震慑四方!
武将集团纷纷响应,群情激昂,仿佛只要大军一出,后蜀便会望风而降。
一直沉默的苏木,此时缓缓出列,声音平静却字字清晰:陛下,臣以为,此刻不宜动兵。
刘知远猛然转身,目光如刀刺向苏木:苏相此言何意?莫非想眼睁睁看着凤州失陷,蜀军饮马渭水?
苏木不为所动,对李从珂一揖:陛下,非是臣不愿救凤州,而是此时兴兵,正中孟知祥下怀。刘大人细想,蜀军为何选此时出兵?
他顿了顿,见众人皆凝神倾听,才继续道:正因他们知道,我朝刚经历刘知远叛乱,国库空虚,将士疲惫,朝堂上更是......他瞥了刘知远一眼,文武离心。此时若远征,胜负难料。即便能胜,也必伤元气,届时契丹南下,如何抵挡?
李从珂面色变幻,陷入沉思。
刘知远冷笑:苏相莫非是被蜀军吓破了胆?我后唐大军威武之师,何惧区区蜀地?陛下,臣愿立军令状,若不能胜,甘受极刑!
军令状?苏木轻笑,刘大人,您可还记得上次凤州兵败之事?
此言一出,朝堂哗然。刘知远脸色涨红,那次他急于建功,轻敌冒进,导致凤州城外折损两万精锐,是他平生一大耻辱,虽被苏木求情保下,但心中始终认为是苏木故意让他出丑。
苏木!刘知远暴喝,你休要血口喷人!
够了!李从珂怒拍龙案,朕要的是对策,不是尔等争吵!苏爱卿,你说不宜动兵,那凤州如何救?
苏木胸有成竹:陛下,臣建议,先派使者前往成都,诘问孟知祥何故侵犯边境。可许以厚利,承诺恢复边境贸易,甚至册封其子孟昶为王,以羁縻之策稳住蜀军。同时,暗中调集兵力,加强凤州、兴元府的防御。若孟知祥识趣退兵,则避免一场兵祸;若其执意进攻,我们再出兵,也是仁至义尽,天下人只会指责孟知祥背信弃义。
此计太过软弱!刘知远嗤之以鼻,使者一去一回,至少半月,凤州能守得住吗?
苏木笃定道,李彦琦乃忠勇之将,城内军民一心,坚守一月绰绰有余。而这一月时间,足够我们做三件事。
他竖起三根手指:其一,调集粮草运往兴元府,作为大军后勤;其二,联络南唐、吴越,许以利益,使其牵制后蜀;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整顿内部,修复朝堂裂痕,否则大军未出,内斗先起,如何对敌?
最后一句,他盯着刘知远,目光如炬。
李从珂揉着太阳穴,显然在权衡利弊。他既想保住凤州,又忌惮苏木与刘知远的矛盾会误了大事。
三、暗流涌动
退朝后,刘知远的亲信将领史弘肇在枢密院值房愤愤不平:大人,苏木分明是故意压制您!若您此次出征大胜,功高震主,他这宰相之位便坐不稳了。
刘知远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他何尝不知苏木的顾虑?但他更清楚,这未尝不是自己的机会。若能平定后蜀,他便可借此机会掌控更多兵权,甚至......取李从珂而代之。
另一边,苏木回到中书省,冯道早已等候在此。
苏相,您今日在朝堂上直言不讳,恐已彻底得罪刘知远。冯道担忧道。
苏木淡然一笑:正愁找不到机会试他一试。刘知远的野心,今日已昭然若揭。他若真有反心,此番定会想方设法拿到兵权,届时便可顺藤摸瓜,将其一网打尽。
冯道一惊:您是故意的?
不全是。苏木摇头,我确真心不愿此时动兵。孟知祥不过是个老病之躯,他敢挑衅洛阳,背后必有南唐支持。若我们大军西征,南唐必从东线进攻。届时东西两线作战,后唐危矣。
他铺开地图,指着长江一线:我已派人联络南唐的重臣宋齐丘,许以淮南之地三年不驻军,换取其按兵不动。只要南唐不插手,孟知祥孤掌难鸣,必不敢深入。
那刘知远若执意请战?
就让他去。苏木眼神冰冷,他以为兵权在手便可为所欲为,却不知我已命王彦章率禁军三万驻守潼关,名义上是防备契丹,实则是监视河东。他大军若出,河东便是空城。他若有异动,王彦章便可直取太原,断其后路。
冯道倒吸一口凉气:苏相布了一局大棋啊。
这盘棋,才刚开始。苏木望向窗外,洛阳的秋意正浓,孟知祥挑衅是假,有人想借刀杀人才是真。我若不将计就计,如何对得起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
四、使者西行
三日后,李从珂最终采纳了苏木的建议,派翰林学士李崧为使者,携带国书前往成都。同时,密令苏木暗中调度粮草,准备应对最坏情况。
刘知远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暂时隐忍。他在府中设宴,款待即将出征的将领们,酒过三巡,他举杯道:诸位,此番暂且让那苏木得意一时。待凤州危机过去,本帅必让陛下明白,谁才是真正能安邦定国之人!
众人轰然应诺,觥筹交错间,杀机暗藏。
李崧一行晓行夜宿,十日后抵达成都。孟知祥在蜀王宫接见他时,故作惊讶:李学士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李崧不卑不亢,呈上国书:我主听闻蜀地大军入寇秦凤,特遣下官来问,蜀王此举,是想让两国百姓重陷战火,还是愿续前盟,共享太平?
孟知祥眯起老眼,打量着这个儒生。他身旁的孟昶年轻气盛,冷哼道:秦凤二州本属蜀地,后唐趁乱夺取,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
太子此言差矣。李崧从容应对,秦凤二州自前唐便属中原,何来蜀地之说?若按此理,当年王建据蜀,是否也要将全蜀归还朝廷?
孟昶语塞,孟知祥却哈哈大笑:李学士好口才。不过,老夫听闻洛阳朝堂上,苏相与刘枢密使水火不容,不知可有此事?
李崧心中一凛,暗道孟知祥果然老奸巨猾,正色道:朝堂之上,偶有争论,乃是为国谋事。我朝陛下圣明,苏刘二公皆忠心耿耿,蜀王不必担心。
是吗?孟知祥笑容不减,那为何秦州王景,一言未发便开城纳降?莫非他也觉得,跟着一个猜忌成性、文武内斗的皇帝,没有前途?
李崧额头渗出冷汗,他知道此事已难以善了。
果然,孟知祥话锋一转,语气强硬:若想老夫退兵,也不是不可以。但后唐需答应三个条件:其一,承认秦凤二州归属后蜀;其二,每年向蜀地输送盐铁十万斤、绢帛五万匹;其三......他盯着李崧,将苏木的人头送来,此子纵横捭阖,屡次坏我大事,留着他,后蜀永无宁日。
李崧大惊失色,他怎么也想不到,孟知祥竟会提出如此狂妄的条件。
蜀王,这......他刚要开口,孟知祥便挥手打断:李学士不必急于答复,且在成都住下,慢慢考虑。
当夜,李崧在驿馆中辗转反侧,他知道,这条件若传回洛阳,必然激起轩然大波。而他在成都多留一日,凤州便多一分危险。
他不知,此时苏木派出的密探,正潜伏在成都街巷,将这一切飞鸽传书,送往洛阳。
五、凤州血战
与此同时,凤州城外,孟昶正指挥蜀军猛攻。李彦琦浑身浴血,立于城头,亲自擂鼓助威。
将士们!洛阳援军已在路上!再坚守十日,蜀贼必退!他嘶吼着,声音沙哑。
城中粮草已不足半月,但军民无一人言降。有老妪甚至将自家最后一口粮食送上城头,只说:李使君守城,是为我等百姓,老身虽死,无憾矣。
李彦琦闻之,虎目含泪,对天发誓:若天不佑我凤州,李彦琦宁死不做降臣!
攻城云梯搭在城墙上,蜀军如蚂蚁般攀附而上。李彦琦亲自操刀,斩断一架云梯的绳索,数名蜀军士兵惨叫着坠落。但更多的云梯又搭了上来,箭矢如雨,城中守军不断倒下。
副将赵晖浑身是血地跑来:大人,东门告急!蜀军有了冲车,城门快撑不住了!
李彦琦咬牙:调预备队去东门!告诉弟兄们,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此时,他心中唯一的希望,便是洛阳的使者能说服孟知祥退兵。但他不知道,孟知祥根本无意退兵,他要用凤州的血,来试探后唐的虚实。
而洛阳城内,苏木看着密探送来的纸条,上面只有八个字:孟意已决,凤州危矣。
他闭上眼,轻声自语:李彦琦,你若能守足一月,我保你凤州不破。但若守不住......他睁开眼,目光如寒星,那便只能怪天命了。
窗外,夜风呜咽,如泣如诉。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这乱世棋局上,悄然酝酿。
后蜀的挑衅,不过是落向湖面的一颗石子。而真正搅动风云的,是水面下那些看不见的暗流——刘知远的野心、李从珂的猜忌、苏木的算计,还有那远在太原,正虎视眈眈的王彦章。
凤州的血还在流,成都的使者还在周旋。而洛阳的朝堂上,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更大博弈的开始。
苏木起身,铺开宣纸,提笔写下:欲取先予,欲擒故纵。
墨迹未干,他已将纸条置于烛火上点燃。火光中,他仿佛看见了那个十二年前,在华山深处发下宏愿的少年。
乱世之中,仁义难存。他喃喃低语,可纵是无情的权谋,也终究要为这天下,找一个尽头。
夜色更深了,中书省的灯火,却依然明亮如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