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夫人,领头的麻子脸咧嘴笑,露出颗金牙,雍县公有请。
我把鲁元揽进怀里,指尖触到她后背细密的冷汗。县公要见我?我尽量让声音平稳,我一介妇人,能为县公做什么?
做什么?麻子脸上前一步,腥臭的酒气喷在我脸上,刘邦那反贼不是要回来吗?县公说,他老婆孩子在这儿,不怕他不乖乖投降。
鲁元在我怀里开始发抖,小拳头攥着我的衣襟。我忽然想起刘邦离家前夜,也是这样一个起风的夜晚,他坐在门槛上磨那柄锈迹斑斑的环首刀,刀光映着他眼角的细纹。雉儿,他说,声音比平时沙哑,若我回不来......
你必须回来。我打断他,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株被风弯折的芦苇。那时他还是泗水亭长,常被县里的小吏呼来喝去,喝醉了就躺在酒馆门口打鼾,谁能想到,这个连家书都写不利索的男人,如今竟成了雍齿口中的。
皂隶粗鲁地拽开我的手,鲁元地哭出声来。放开她!我扑过去,指甲在麻子脸手背上掐出红痕。他吃痛,反手一掌扇在我脸上,热辣的痛感瞬间漫开,嘴角尝到铁锈味。
带走!他抹了把脸,恶狠狠地说。
穿过县衙庭院时,我看见萧何被绑在老槐树下,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平日里总是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官袍被撕了道大口子。看见我,他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却又迅速黯淡下去,轻轻摇了摇头。我懂他的意思——莫要冲动,等。
等什么呢?等那个带着百余名亡命徒的男人,从芒砀山的迷雾里走出来吗?
囚室在县衙顶楼,原是堆放文书的阁楼。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能看见半个沛县。东门方向的城墙塌了一角,那是去年暴雨冲的,雍齿守城后只草草用木板挡着。远处,微山湖在暮色里泛着灰蓝,像块蒙尘的铜镜。
鲁元哭累了,趴在草堆上抽噎,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我替她理了理额前汗湿的碎发,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喧哗。有人在喊反贼来了,紧接着是兵刃碰撞的脆响,像冰雹砸在铁锅上。
我把鲁元抱到窗边,让她看向东门。元儿,你看,我说,声音不由自主发颤,你爹爹回来了。
最先出现在视野里的,是面褪色的红旗。
不是汉军的赤旗,也不是秦廷的黑旗,就是块普通的红布,边角被风撕得卷起来,像团燃烧的野火。旗手是个年轻后生,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脊梁上缠着道血布条,随着脚步一紧一松。
他身后,是黑压压的人群。
没有盔甲,没有制式兵器,有人拿着锄头,有人扛着削尖的木棍,最像样的家伙,是几柄锈迹斑斑的铁剑——我认出其中一柄,是樊哙家杀猪用的剔骨刀,刀刃上还留着经年累月的猪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