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队列最末的小个子士兵突然踉跄了一下,矛尖歪向右侧。樊哙的浓眉立刻拧成了疙瘩,他扯着嗓子吼:“王二牛!腿弯再压半寸!你当这是在你家后院逗母鸡?”那士兵浑身一震,腰板挺得笔直,额头的汗珠子啪嗒啪嗒砸在沙地上。
林晓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前日在萧何帐里看到的军报:刘邦势力已扩至三郡,新收的降卒足有三千。可这些原本扛锄头的庄稼汉,如今竟能在晨风中站得像标枪,连呼吸都跟着队列的节奏起伏。她转头看向樊哙,他正背着手在队列间踱步,看到哪个士兵姿势不对,便上去用剑柄敲敲人家的膝盖,或捏着人家的手腕调整矛尖角度,动作粗野,眼里却带着几分温柔。
“上个月教你的防身术,可还记得?”樊哙忽然转头问她。林晓一怔,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那是她刚被吕雉陷害时,樊哙在空地上手把手教的:如何用肘击软肋,如何借对方的力转身。那时她总被他的大嗓门吓一跳,如今再看他训兵的模样,倒觉得这股子直来直去的狠劲,正是士兵们需要的。
“记得。”她点头,“前日帮厨时,有个小卒端着热汤撞过来,我下意识就用了那招……”
“结果呢?”樊哙眼睛一亮。
“结果汤全泼他脚上了。”林晓忍不住笑出声,“他捂着脚蹦了半天,我倒被厨娘骂了半个时辰。”
樊哙仰头大笑,震得训练场边的旗杆都晃了晃。士兵们偷偷拿眼瞄他们,见主将笑成这样,也跟着抿嘴乐。有个黑瘦的士兵小声嘀咕:“将军自打受伤后,可好久没这么乐过了。”
笑声渐歇时,晨雾已散得干干净净。林晓这才注意到樊哙腰间的剑穗——是她在他养伤时用旧红布编的,原本歪歪扭扭的结,如今被磨得发亮。“前日刘邦来找我,说要调我去守陈留。”樊哙突然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穗,“那地方离这儿有三百里,多是丘陵,正适合练骑射。”
林晓的心跳漏了一拍。陈留是南北要冲,刘邦把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他,足见信任。可她想起樊哙走后,营里少了个能护着她的人,又想起吕雉虽被禁足,可那眼神里的阴毒……
“你舍不得我?”樊哙忽然弯腰,凑到她眼前。林晓被他直白的语气闹得脸颊发烫,正要否认,却见他眼底浮起层笑意,“傻姑娘,我就是去守个城,又不是不回来了。等我把陈留的城墙加高两尺,把护城河挖深三寸,再养上百匹好马,到时候你骑最快的那匹,我在后面追——保准比现在的训练场还热闹!”
他说这话时,阳光正照在他的伤疤上,把那道狰狞的痕迹染成了蜜色。林晓望着他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张良说过的话:“这时代的人,活得分明。爱憎都刻在脸上,生死都扛在肩上。”她忽然觉得,自己留在这个时代的决定,或许从见到樊哙挥剑护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