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仰头看刘邦,晨光里他的瞳孔是深褐色的,像浸了蜜的琥珀。她忽然想起前日在军帐里,自己因算错粮车数目急得掉泪,是他笑着递来绢帕:人非圣贤,错了改便是。此刻这双眼睛里没有责备,只有考量。
沛公,她攥紧了袖口的银线穗子,那是吕雉禁足前送的赔罪礼,此刻倒成了她按捺紧张的凭仗,若不变天,我愿受军法处置;若是变了……她顿了顿,至少能保咱们的粮草不被淋透,伤病的弟兄不受寒。
刘邦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忽然翻身下马,拍了拍她的肩:传令下去,全体改道往西南!寻背风的山坳扎营,多备干柴!
张校尉在后方扯着嗓子喊:沛公……
张猛!刘邦回头喝止,你跟了我十年,可见过林姑娘误事?
山风卷着松涛掠过,张校尉的反驳被吹得七零八落。林晓望着刘邦翻身上马的背影,喉咙发暖——他或许不全信,但愿意信她。
午后未时三刻,林晓蹲在新扎的营寨外,看着最后一捆干柴被搬进草棚。山坳里的雾气不知何时浓了,像有人往空气里撒了把棉絮,连对面的山石都瞧不真切。她搓了搓冻红的手,正欲回帐,忽听得头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要来了!她拔腿往营中跑,边跑边喊,快收晾的衣物!把粮草车推到最里面!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已劈头盖脸砸下来。林晓躲进草棚时,发梢已沾了水,转头却见士兵们手忙脚乱地用油布裹粮车,张校尉举着铜锣敲得山响:都利索点!林姑娘说的没错!
雨势来得极猛,不过片刻工夫,山坳外的山道便成了泥河。林晓望着雨幕中晃动的火把,忽然被人拍了拍肩——刘邦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玄色大氅已湿了半边,却笑得眼睛发亮:林姑娘,你这神仙眼当真是妙!
哪是什么神仙,林晓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不过是记着些老辈的法子罢了。
老辈的法子能救三千人性命?刘邦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来是两块烤得金黄的枣糕,方才让人从伙房顺的,你且垫垫肚子。
林晓接过枣糕,甜香混着雨水的凉意涌进鼻腔。她望着营中忙碌的身影,忽然想起现代的天气预报App——那时总嫌推送烦,此刻却恨不得把每一条气象知识都刻进骨头里。
雨一直下到二更天。林晓裹着毯子坐在火盆边,听着帐外雨水顺着竹槽哗哗淌。张校尉掀帘进来时,浑身滴着水,却笑得见牙不见眼:林姑娘,咱营里的粮草半粒没湿!反倒是山那边李都尉的队伍,说是扎在开阔地,这会儿正忙着排水呢!
张校尉莫要取笑人家,林晓抿着嘴笑,快烤烤火吧,别着了凉。
凉个甚!张校尉脱了湿外衣,蹲在火盆边搓手,往后林姑娘说东,咱绝不敢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