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凝视着樊哙,烛火在他眼底跳了跳,最终长叹一声:明日辰时,点三千精骑,粮草让萧何拨足三个月的。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再给你调二十车盐,北境百姓缺这个。
得嘞!樊哙猛地站起来,草席被带得滑出半尺,末将这就去挑弟兄!他走到帐口又回头,冲林晓挤了挤眼,林丫头等着,等北境的胡杨开花,我给你捎两枝最红的!
帐帘地落下,林晓望着那道粗壮大步的背影,忽然想起上个月在训练场,樊哙教她使短刀。他握着她的手比画,掌心的老茧磨得她生疼:这招叫拨云见日,遇到危险别慌,刀往这儿——他指尖点在她手腕内侧,往上一挑,保准能脱身。
此刻那双手,就要去握北境的寒风了。
他早想走了。刘邦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前日我去校场,见他盯着北飞的雁看了半柱香。这汉子啊,闲不住。
林晓没说话,她想起樊哙昨日帮她搬书简时,那柄跟着他十几年的铁剑突然从剑鞘里滑出来,他蹲下去捡,她看见他后颈新添的白发,在晨光里刺得人眼疼。
明日我去送他。她轻声说。
刘邦点头:该去。
第二日天没亮,营地就醒了。林晓裹着棉斗篷赶到校场时,三千骑兵已列好队,马蹄踏在结霜的地上,发出细碎的声。樊哙站在最前头,铠甲擦得锃亮,连护心镜都没沾半星灰。
林丫头!他远远喊,声音里带着股少见的清亮,来,尝尝这酒!他抛来个酒囊,林晓接住,凑到鼻尖闻——是她上个月酿的蜂蜜酒,甜津津的。
前日你说这酒暖,樊哙拍了拍腰间的酒囊,我让伙房多酿了十坛,路上喝。他伸手扯了扯她的斗篷,这毛领子是新絮的?别省布料,北境的风比刀子还利。
林晓望着他,喉咙像塞了团棉花。她摸出个布包,塞进他手里:里面是花椒和生姜,泡水喝驱寒。还有我画的地图,标了北境几个避风寒的山坳,你扎营时……
知道知道。樊哙把布包揣进怀里,拍了拍,你教我的东西,老子都记着呢。他忽然压低声音,像怕被人听见,等我把北境稳住了,你和沛公过年来看我,咱生堆大火,烤全羊,喝蜂蜜酒!
晨雾里传来号角声,是出发的信号。
该走了。樊哙翻身上马,枣红马打了个响鼻,前蹄刨地。他低头看林晓,晨光里,他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林丫头,别担心我。他指了指胸口的布包,你给的东西,比盔甲还暖。
马蹄声渐起,林晓追着队伍跑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大喊:樊哙!胡杨花开的时候,要挑最大的那枝!
他在马上转身,挥了挥手,络腮胡子被风吹得乱颤。林晓望着那抹身影融入晨雾,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只余银杏叶簌簌落着,落在她脚边,像撒了满地的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