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煜的手指无意识地抠住笔记本边缘。他原以为用人杰是刘邦的权谋,此刻才明白,那些背后,是多少人的血在铺路。那……那些跟着您打天下的功臣,比如韩信、彭越,后来……
后来?刘邦猛地回头,眼里的火光刺得吴煜一缩,兔死狗烹是戏文里唱的?韩信要当假齐王那会儿,我捏着他的使者送来的信,指甲都掐进肉里。他明明知道我被项羽困在广武,偏要这时候要官!他抓起脚边一块陶片狠狠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到吴煜脚边,可我能怎么办?我笑着说当什么假齐王,要当就当真齐王,转头就记在心里。等天下定了……
陛下。张良的羽扇轻轻敲了敲刘邦的胳膊,此等秘辛,莫要吓着小友。
吴煜却往前凑了凑,钢笔尖在纸页上戳出个小孔:张先生,我是学历史的,就爱听这些史书里没写的。您接着说,后来韩信被削爵,真的是因为他要反?
张良看了刘邦一眼,见他别过脸不说话,这才摇着羽扇道:韩信用兵如神,可政治上到底嫩了。他灭齐后逼封齐王,已经犯了大忌。后来钟离眜投奔他,陛下要他交人,他却把钟离眜藏在府里。这不是明摆着让陛下起疑?他顿了顿,其实陛下最忌讳的,是韩信在军中的威望。当年垓下之战,七十万大军听他调遣,换作是你,能睡得着觉?
所以……吴煜的声音发涩,谋反,不过是个由头?
刘邦突然冷笑一声:若他真能学子房,功成身退,我未必会动他。可他被贬为淮阴侯后,还天天说生乃与哙等为伍,嫌和樊哙这样的粗人同列丢人。他突然蹲下来,手指碾起一片陶俑的断手,你说,这样的人,留在长安城里,是块玉还是根刺?
吴煜望着刘邦掌心那片陶片,突然觉得上面的彩绘像是凝固的血。远处传来陈教授的声音:小李,把那盏青铜灯往这边挪挪,别碰着漆器!接着是李警官应和的声音,混着警员们搬箱子的响动。可在这陵墓深处,这些声音都像隔了层毛玻璃,模糊又遥远。
还有件事。张良突然压低声音,羽扇遮住半张脸,陛下入咸阳时,诸将都去抢金帛财物,唯独萧何先入丞相府,收了天下户籍、地图。
吴煜猛地抬头:我知道这个!史书写萧何收秦图籍,所以后来能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
可你知道那些图籍里,藏着多少秘密?张良的眼睛在阴影里发亮,秦代的人口统计,精确到每县有多少壮丁、多少耕牛;还有各地的盐铁产地、山川险隘。这些东西,比黄金还金贵。后来陛下和项羽对峙,能不断从关中调兵调粮,靠的就是萧何手里那几车竹简。
刘邦终于转过脸来,眼里的锋芒褪了些,倒像是在说别人家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