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教授哆哆嗦嗦摸出笔记本,铅笔尖在“西汉早期陶俑特征”那页戳出个洞:“小吴,把拓印纸拿来。”他的声音发颤,“你看这裙裾的针脚。是蜀锦的绞丝纹,可边上掺了南越的葛麻线。高帝六年才与南越通使,这陶俑的下葬时间……”
“陈教授!”李警官突然压低声音,朝墓道方向努了努嘴。赵虎被两个警员反剪着胳膊押过来,他脖子上的金链子晃得人眼花,嘴角还挂着血:“老子说了,就我们这伙人!上边的主子?呵,你们有本事去地底下问刘邦!”他斜眼瞥见吴煜,突然笑起来,“那小崽子还在里头扒拉破铜烂铁呢?等老子出去。”
“闭嘴!”押解的警员踹了他小腿一脚,赵虎踉跄着撞在墓墙上,震得墙皮簌簌往下掉。
吴煜攥紧了笔记本。陵墓内的火把突然明灭几下,刘邦的身影变得有些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烟。张良的羽扇“唰”地展开,扇面上的云纹竟泛起了金光:“小友,有些事,连《史记》都不敢写。比如惠帝二年春,那口沉在昆明池底的铜匣。”
“昆明池?”吴煜的声音发紧,“我记得那是武帝时期才开凿的……”
“所以才妙啊。”张良的眼尾微微上挑,“惠帝二年,吕后以‘祈雨’为名,令少府在长安西南挖了个大湖。湖底埋着十二口青铜匣,装的是高帝八年至十年间,所有与废储相关的奏疏、密信、刑讯记录。”他的羽扇在空气中划出十二道弧,“武帝元狩三年扩建昆明池时,那些匣子被淤泥封得更严实了。直到如今。”
“先生!”刘邦突然喝止,龙袍的纹路里腾起几缕暗金色的光,“莫要再说了。”
张良的羽扇“啪”地合上。他转向吴煜,目光温和了些:“小友,历史总爱穿件干净的外衣。你今日听到的,不过是衣料底下一道极细的裂缝。”
吴煜低头看笔记本,墨迹已经晕成一片。他想起方才在墓门外瞥见的赵虎,那家伙眼里的阴鸷像淬了毒的刀。而此刻陵墓内,刘邦正望着东壁的云纹砖出神,喉结动了动,仿佛在说什么无声的告别;张良则将羽扇抵在唇边,目光穿透重重石壁,落在某个只有他能看见的远方。
“陈教授!”小吴的声音突然拔高,“您快来看这个!”
吴煜循声望去,只见陈教授正用毛刷扫开陶俑脚下的浮土。一截锈迹斑斑的青铜角从土里露出来,随着毛刷移动,渐渐显露出“长信宫”三个字的残痕。陈教授的手剧烈颤抖,放大镜掉在地上,镜片裂成蛛网:“这是……这是吕后的私用礼器!”
陵墓内的火把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吴煜听见刘邦低低的叹息,像一片落叶坠入深潭。张良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小友,有些秘密,该让它们见见光了。”
当守陵人重新点燃火把时,吴煜发现自己的笔记本上多了几行新字,墨迹未干,像是有人在他熟睡时握着他的手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