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拍了拍腰间的玉玦,那是当年入咸阳时秦王子婴献的,可后来去了临淄,看见齐地的盐商雇了八百个灶户,每个灶户养着五口之家;又去了南阳,冶铁坊的火星能照亮半座城。朕才明白,商道通,民生才活。
张良的羽扇在陶仓模型上划出个圆弧:高祖八年定的规矩是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但十年后就改了。允许商人纳粟拜爵,允许盐铁私营。他忽然指向陈教授的方向,吴煜这才注意到,老教授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放大镜后的眼睛亮得惊人,看见那方量器没?上面的铭文是临菑市平,当年齐国的市令用它量布帛,每匹长四丈,幅宽二尺二寸,误差超过半寸就要罚银。
陈教授突然轻咳一声。吴煜转头,正看见老教授扶了扶眼镜,指尖颤抖着指向量器底部:这里有个字款。说明是官府监制的标准器。他的声音发哑,像砂纸擦过青铜,我之前在《居延汉简》里见过类似记载,没想到能亲眼见到实物……
这就是朕说的。刘邦的目光越过吴煜,落在陈教授手里的量器上,语气忽然软下来,当年张苍做计相,在长安设了七个市令,每个市令管着三十个市啬夫。商人若敢缺斤少两,市啬夫拿这量器一量,当场砸了他的货担。他忽然顿住,龙袍上的金线暗了暗,只可惜后来……
陛下是说武帝时的算缗告缗?张良替他把话接了,羽扇在空气中划出个无奈的弧度,桑弘羊行均输平准,倒把高祖的市平之法丢了个干净。
吴煜的笔尖在市平制度四个字下重重画了道线。他想起现代的市场监管局,想起超市里明码标价的电子秤,忽然觉得两千年前的咸阳市场,和今天的菜市场没什么不同。都是要让买卖双方都吃得安心。
小友。刘邦忽然伸手,掌心悬在吴煜笔记本上方三寸处。吴煜看见他的手指半透明,像浸在水里的玉,这些字你要好好收着。莫要让后人只记得大风起兮云飞扬,忘了朕在田垄里踩过的泥,在敖仓里闻过的霉味。
吴煜喉头一紧,正要应话,陵墓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警官的声音混着石壁的回音撞进来:小林!赵虎的手下在西边林子里发现了火把!
吴煜猛地站起,笔记本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抬头时正看见刘邦和张良的身影开始虚化。灵魂交流的时间,又要到了。
去罢。刘邦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雾,守好这些东西,比听朕唠叨重要。
张良的羽扇最后轻扫过吴煜的手背,带着不属于人间的清凉:若有空闲,明日可再问些漕运的事。当年鸿沟通济水,可是能从洛阳直航到临淄的。
话音未落,两位古人的身影已消散在石壁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