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摇着羽扇轻笑:陛下莫要往自己脸上贴金。高帝五年初建太学,实为叔孙通所谏。不过这学宫能从长安开到会稽,从经师授业到察举取士……他用扇柄轻点《学官令》简牍,倒真是陛下力排众议,拨了上林苑十顷地做学舍。
吴煜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笔尖悬在纸上游移:我之前学的历史说,汉朝选官主要靠察举制,但具体怎么?是乡绅推荐就行,还是有考核?
考核自然有。刘邦走到石案前,抬手时带起一阵微风,吹得简牍沙沙作响,太学生要修《诗》《书》《礼》《易》《春秋》,每年岁试,能通一经者补文学掌故,高第者可为郎中。地方郡国学官的学生,由郡太守亲自策问,优等的送太常,和太学生同等待遇。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些,当年董仲舒上《天人三策》,说养士之大者,莫大乎太学;太学者,贤士之所关也,朕听了直拍大腿。要是没这些读书种子,哪镇得住那些说马上得天下,安事《诗》《书》的武夫?
陈教授推了推眼镜:史书记载武帝时太学规模扩大,但高祖时期的太学……他指了指《学官令》末尾的刻痕,这简牍上有汉五年九月的纪年,比武帝元朔五年早了整整七十二年。老人的喉结动了动,也就是说,刘邦建立太学的时间比我们之前认为的早了近百年。
吴煜的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墨点。他想起现代教科书里汉武帝设太学的定论,突然有些恍惚。月光从岩缝漏进来,恰好落在刘邦的冠冕上,那些早已锈蚀在史书中的金珠玉旒,此刻正泛着温润的光。
那察举制呢?他压下心头震动,继续问道,我记得后来有举孝廉,但高祖时候也有吗?
孝廉是武帝时才明文下诏的。张良接过话头,羽扇在掌心轻叩,高帝十一年,陛下下《求贤诏》,说贤士大夫有肯从我游者,吾能尊显之,这便是察举的源头。各郡每年举贤良方正,县邑举孝悌力田,先由乡三老评议,再经郡国守相考察,最后送到长安由三公面试。他忽然瞥了眼吴煜的笔记本,莫要以为这是虚礼。朕当年为了考问颍川举上来的贤士,在宣室殿从辰时坐到酉时,连午膳都忘了用。刘邦哈哈笑着,手指虚点吴煜,你当那些竹简上的策论是怎么来的?都是朕亲自圈点的!
陈教授突然低呼一声。他不知何时翻到了简牍的背面,那里有一行更小的字迹:岁终,文学官以学生策论上呈,丞相府择其优者补郎官,次者为郡属吏,劣者罢归。
和陛下说的完全吻合。老人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这简牍要是能送到社科院,能让研究汉代教育史的老伙计们抢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