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煜凑近了,借着光芒辨认那些金漆小字:淮阴侯曰:陛下畏臣如畏虎?朕答:非畏虎,畏失其爪牙耳。侯笑:陛下可知,爪牙去尽之日,龙亦为虫。
后来……吴煜喉咙发紧,后来韩信就被削了楚王,贬为淮阴侯。
刘邦的灵魂抬手,虚虚抚过鼎上的字迹,指节微微发颤:世人说朕猜忌功臣,可那夜他说陛下能将兵几何?不过十万,他却笑陛下善将将他突然顿住,喉间滚出一声闷笑,他自负能将百万兵,却不知朕要的从来不是他的兵,是这天下的人心。
陈教授扶着鼎足缓缓蹲下,后背抵着冰凉的青铜。《史记》里只写上常从容与信言诸将能不,原来这二字背后,是刀悬在脖子上的从容。他摸出钢笔在笔记本上疾书,笔尖戳破了纸页,韩信之死,历来有功高震主的说法,可这里……
这里写的是朕求他自污。刘邦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像是怕惊醒了什么,朕让他广置田宅,多纳美妾,学萧何强买民田。只要他显得贪财短视,朕就能保他一世富贵。他望着鼎上的字,眼眶泛起极淡的红,可他偏要做那国士无双,偏要在未央宫钟室里喊吾悔不用蒯通之计
吴煜想起史书记载韩信被吕后所杀时的场景,突然觉得嘴里发苦。所以您从来没想过杀他?
朕想过。刘邦抬眼,目光穿过陵墓的穹顶,像是看见长乐宫的飞檐,在他以假齐王要挟朕的时候,在他按兵不救荥阳的时候,在他说出陛下不过能将十万的时候。他笑了,那笑里带着刀割般的钝痛,可每次动了杀心,又想起当年他在汉中拜将,白衣白马从坛上走下来,三军震响的欢呼。
张良轻轻叹了口气,羽扇在掌心敲了敲:陛下留这密文,是想告诉后世,帝王之术不是非黑即白。韩信若肯做个富家翁,何至于血溅钟室?他转向吴煜,小友可知,这鼎是当年叔孙通制定朝仪时用的礼器?所有涉及皇室隐秘的对话,都会用密文铸进礼器。
那……那玉璧呢?吴煜指向不远处的漆盒,里面躺着半块羊脂玉璧,刚才战斗时被撞开了,里面是不是也有?
话音未落,玉璧突然泛起金光,比青铜鼎更盛。陈教授扑过去时差点被陶片绊倒,吴煜眼疾手快扶住他,就见玉璧表面浮起一行血字,在金光里刺得人睁不开眼。
朕对不起刘盈。吴煜念出声,手开始发抖。
刘邦的灵魂突然踉跄了一步,龙袍上的暗纹瞬间暗淡下去。那孩子……从小跟着吕后在沛县种地,后来被朕的马车踹下去两次……他闭上眼,喉结滚动,后来立太子时,朕想改立如意,不是因为戚姬,是觉得刘盈太软,镇不住那些老臣。他睁开眼时,眼底有细碎的光在晃,可商山四皓来见朕那天,他站在殿外,身后跟着四个白胡子老头。他突然笑了,像个普通的老父亲,朕就知道,这孩子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