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可是在发愁记不下了?
醇厚的男音从身后传来。吴煜转头,见刘邦负手立在一盏青铜灯树前,龙袍在流动的空气中泛起暗纹,发冠上的玉珠微微摇晃。他身后,张良倚着半幅破损的漆画屏风,羽扇半合,目光落在吴煜怀中鼓鼓囊囊的笔记本上。
确实。吴煜把笔记本摊在膝头,最后几页只剩零星空白,从建国说到文化,从军事说到民生,再这么记下去……他扯了扯嘴角,怕是要找陈教授借宣纸了。
无妨。张良摇着羽扇走过来,扇骨上的青竹纹在烛火下泛着暖光,今日且说些后世事。他在吴煜对面席地而坐,袍角扫过一片碎玉,你既来自两千年后,可知我大汉后来如何?
吴煜喉结动了动。他记得史书中的汉朝分为西汉东汉,中间有王莽篡汉,有光武中兴,最终亡于曹丕代汉。可此刻面对真正的汉太祖高皇帝,那些干巴巴的时间线突然变得滚烫。
陛下,张先生……他斟酌着措辞,后世说,文景之治后有汉武盛世,虽然后来……
后来外戚专权,宦官乱政,党锢之祸,黄巾起义。刘邦接过话头,指尖轻轻叩在灯树上,青铜与灯油碰撞出细碎的响,朕虽不在,这些事却也听过些。他转身望向陵墓深处,那里还堆着未整理的漆箱,前日与子房闲聊,说起武帝北击匈奴时,朕这老骨头都跟着热了热。可到了桓灵二帝……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吴煜看见他眼角的皱纹在烛火下忽明忽暗。这哪是史书里那个豁达大度的开国皇帝?分明是个看着子孙家道中落的老人。
陛下不必介怀。张良将羽扇抵在唇上,王朝兴衰如四季轮转,非一人能逆。他转向吴煜,小友且说说,后世如何评我大汉?
吴煜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笔尖悬在纸上游移:说汉朝是华夏文明的脊梁。疆域、制度、文化,许多根基都是那时打下的。还有这个字,成了一个民族的名字。
刘邦的眼睛亮了。他大步走到吴煜跟前,龙袍下摆扫得陶片簌簌作响:真的?
千真万确。吴煜想起现代街头的店,想起课本里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豪言,现在有个说法叫强汉盛唐,您开创的基业,后世记着呢。
刘邦仰头笑出声,震得灯树上的火苗直晃:好!好!他突然又收了笑,蹲下来与吴煜平视,可朕听说后来有个王莽,篡了我刘家的江山?
吴煜被他的目光灼得一缩,下意识点头:是。他建新朝,推行改制,不过……
不过失败了。张良接口道,那厮改制时总说复周礼,可周礼哪是他那套苛政?他的羽扇地展开,扇面上的山水图被烛火映得鲜活,小友可知,当年高帝与民约法三章,文景轻徭薄赋,靠的不是照搬古制,是顺应时势。王莽倒好,改官名、改币制,把天下搅得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