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寨的夜风吹得他后颈发凉,可他知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他们要么自由,要么……
他不敢往下想。
梆子声再次响起,戌时四刻。
陆明川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草屑。
络腮胡的身影又在不远处晃了晃,像道挥之不去的阴影。
但他知道,阴影终将被打破。
只要他们够小心,够勇敢。
陆明川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他站在操练场边缘的槐树下,目光装作随意地扫过队列。
第三排末尾那个穿灰布短打的,是今早跟着他们去伙房的;东边晾衣绳旁补铠甲的,昨夜在他们营帐外转悠了半刻钟。这两个身影像两根刺,扎在他视网膜上。
三点钟方向,补铠甲的那个摸刀了。苏然的声音从他身侧飘来,带着刻意压下的颤音。
她正低头摆弄腰间的布囊,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囊绳,指节泛白。
陆明川顺着她的视线瞥去,果然看见灰衣人右手虚按在腰间短刀上,目光正穿过操练的士兵,黏在他们后颈。
晨雾刚散,阳光穿过营帐的布幔,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照得那些监视者的轮廓像浸在污水里的礁石,说不出的阴鸷。
等会儿我撞翻东头那担水。
陆明川压低声音,喉咙发紧,你往西边跑,绊那个挑菜的老妇。动静越大越好。
陆明川想起昨夜在草堆里画了半夜的营地布局图,指尖不自觉地抠了抠掌心的汗渍,等他们围过去,我们就往马厩后面的篱笆钻。
苏然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要是被发现……
不会的。
陆明川反手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掌心的凉意,你看那些士兵……
他用下巴点了点正在校场里喊号子的队伍,操练时撞翻个水桶算什么?刘邦治军虽严,总不能为这点事砍人脑袋。
话虽这么说,他的心跳却快得要冲出喉咙。
三天前在伙房外被监视时,他还能安慰自己只是吕雉多疑,可昨夜听见帐外有石子滚动的声响——那不是风吹的,是有人蹲在墙根换脚时蹭动的。
校场中央传来铜锣声,操练开始了。
刀枪相撞的脆响里,陆明川看见灰衣人往他们这边挪了两步,后背贴紧了一棵老柳树。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时故意踉跄,左肩重重撞在从伙房挑水过来的士兵胸口。
哎哟!哐当落地,浑黄的水泼了士兵半条裤腿。
那士兵骂骂咧咧地弯腰捡桶,陆明川忙不迭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昨夜没睡好,脚底下发飘……
你眼瞎啊!
士兵瞪圆了眼,溅湿的麻布衣贴在身上,这水要煮三十人饭的!
这位大哥消消气……
苏然不知何时绕到西边,正蹲在菜筐旁,我帮您拾菜!
她的手刚碰到筐沿,突然一声绊倒,整筐青菜滚了满地,对不住对不住!这地太滑……
校场里的动静像扔进油锅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