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那无声的指引,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每个人的神经上。后院那片堆满杂物的黑暗角落,在夜色里显得格外阴森。
“她……她指那里是什么意思?”王小芸声音发颤,紧紧攥着玛丽修女的衣袖。
张明宇干笑两声,试图驱散寒意:“能有什么?估计就是小孩恶作剧,藏了点破烂玩意儿呗!你们还真信一个‘小傻子’的话啊?”他刻意用了保罗的词,但语气没那么笃定了。
汉斯眉头紧锁,望着那片黑暗:“逻辑上,一个被禁止与我们接触的孩子,冒险传递信息,其内容具有较高可信度。需要探查。”
“现在?天都黑了!”刘美兰第一个反对,脸白得像纸,“要去你们去,我……我回屋了。”她说着,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石屋。
玛丽修女看着刘美兰的背影,叹了口气,又看向那片黑暗,眼神挣扎:“夜晚行动确实不便,而且也容易引起误会。或许……等明天天亮……”
“等?”沈墨言开口,声音在夜风里显得很冷,“等到明天,那里可能就什么都没有了。保罗,或者别的什么人,很可能已经注意到莉莉的举动。”
他顿了顿,看向剩下的四人:“想去的,跟我来。不想去的,回屋锁好门。”
说完,他没再犹豫,迈步就朝着莉莉所指的方向走去。脚步很轻,却异常坚定。
汉斯几乎没怎么思考,扶了扶眼镜,跟了上去。他的好奇心和对“数据”的渴望压过了恐惧。
玛丽修女深吸一口气,拍了拍王小芸的手:“主会保佑我们。孩子,你怕的话,就回去陪着刘女士。”
王小芸看着沈墨言和汉斯的背影,又看了看玛丽修女,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我跟你们一起去。”她虽然怕,但更怕被丢下。
张明宇站在原地,骂了句脏话,左右看看,空荡荡的院子就剩他一个了。一阵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哆嗦。“妈的,真他妈邪门!”他嘀咕着,还是不情不愿地跟在了队伍最后面,嘴里不停念叨,“说好了啊,就看一眼,有啥不对劲赶紧撤!”
一行人借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向修道院的后院角落。这里堆放着不少破损的农具、废弃的木料和干枯的藤蔓,散发着一股霉味和尘土的气息。
“就这?”张明宇用手在鼻子前扇着风,“除了垃圾还是垃圾,那小孩耍我们玩呢!”
“嘘!”沈墨言示意他噤声。他的目光在杂物堆里仔细搜索。忽然,他停下脚步,蹲下身。
其他人也凑了过去。
在几捆干草和一个破木桶后面,地面似乎有些异样。周围的尘土有被拖拽过的痕迹。
沈墨言伸手,轻轻拨开表层的浮土和几片枯叶。
下面露出一角灰色的布料——是修道院修士袍的衣角!
他动作加快,和汉斯一起,将覆盖在上面的杂物小心移开。
一具尸体暴露在惨白的月光下。
“啊——!”王小芸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浑身抖得像筛糠。
玛丽修女倒吸一口冷气,在胸前连连划着十字,脸色惨白。
张明宇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差点被绊倒:“我……我操!真……真死人了?!”
汉斯虽然也瞳孔收缩,但他强忍着不适,蹲下去仔细查看。尸体是个男性,穿着修士袍,面朝下趴着,看不清脸。但能看到他后脑勺的位置,有一片已经凝固发黑的黏稠血迹,周围的头发都板结在了一起。
“致命伤在头部。”汉斯的声音有些干涩,“钝器重击。死亡时间……估计超过六小时了。”
沈墨言戴上之前不知从哪里找到的薄手套(可能是之前搜刮物资时顺手拿的),轻轻将尸体翻了过来。
一张惊恐扭曲的脸呈现在众人面前。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张,仿佛死前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这是之前带他们去住处的保罗修士的同伴之一,一个负责仓库管理的普通修士。
“是……是仓库那个……”王小芸带着哭腔说,她记得这张脸。
“妈的……怎么是他?”张明宇声音发虚,“白天还好好的……”
就在这时,沈墨言的目光落在了尸体紧握的右手上。手指蜷缩着,似乎抓着什么东西。他用力掰开那已经僵硬的手指。
一小片金属掉落在尘土里。
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不规则,像是从什么东西上碎裂下来的。材质很奇怪,非铁非铜,泛着一种冰冷的、暗沉的光泽,上面似乎还刻着极其细微的、看不懂的纹路。
“这是什么?”汉斯捡起金属片,对着月光仔细看,“不是修道院的东西。这种材质……我没见过。”
沈墨言拿过金属片,捏在指尖感受着那异常的冰凉。这绝不是普通的金属。它出现在死者手里,是巧合?还是……死者临死前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
“他杀。”沈墨言吐出两个字,打破了死寂,“不是意外。”
“杀……杀人?”王小芸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被玛丽修女扶住。
玛丽修女的声音也在颤抖:“为什么……神父不是说这里很安全吗?不是说大家要团结吗?”
张明宇猛地反应过来,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坏了!这下麻烦大了!死了人!还是修士!这地方根本不像看起来那么太平!我们……我们是不是该赶紧去找神父?”
“找他?”沈墨言抬眼看他,眼神锐利,“告诉他我们发现了尸体?然后呢?让他来处理?你觉得,他会怎么处理?”
“当然是找出凶手啊!”张明宇脱口而出。
“凶手?”沈墨言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如果凶手……就是他的人呢?或者,根本就是他授意的呢?”
一句话,让所有人如坠冰窟。
是啊,在这座看似与世隔绝、秩序井然的修道院里,谁能无声无息地杀掉一个修士,还把尸体藏在后院杂物堆?普通的村民?还是……那些沉默的修士中的某一个?甚至,是那位慈祥的阿尔贝神父?
莉莉指引他们找到尸体,是想告诉他们什么?危险?还是……凶手的身份?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张明宇也没了主意,下意识地问道。
沈墨言站起身,将那片金属片悄悄塞进自己的口袋。“把这里恢复原样,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什么?!”张明宇惊呼,“这……这好歹是条人命啊!”
“正因为是人命,”沈墨言打断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惊惶的脸,“在我们弄清楚真相之前,不能打草惊蛇。否则,下一个躺在这里的,可能就是我们中的一个。”
汉斯沉默地点了点头,开始动手将杂物挪回原位。他虽然追求逻辑和效率,但也明白眼下局势的险恶。
玛丽修女闭眼祈祷了片刻,也颤抖着帮忙掩盖痕迹。
王小芸强忍着恐惧和恶心,帮着拂平地上的尘土。
张明宇看着他们的动作,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一跺脚,骂骂咧咧地也跟着干了起来。
很快,现场被大致恢复了原状,只留下那具冰冷的尸体,无声地躺在黑暗里。
六个人心情沉重地往回走,来时的那点探究好奇,早已被恐惧和寒意取代。夜晚的修道院,仿佛变成了一头蛰伏的巨兽,每一扇窗户后面,都可能有一双窥视的眼睛。
就在他们快要走到石屋时,一个身影从前面的廊柱阴影里转了出来。
是阿尔贝神父。
他脸上依旧带着那慈祥的笑容,手里提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晕照着他半张脸。
“这么晚了,孩子们还没休息?是在散步吗?”他的声音温和如常,听不出任何异常。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张明宇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结结巴巴地说:“啊……是,是啊,吃……吃撑了,溜达溜达……”
玛丽修女努力维持着镇定,但交握在身前的手指绞得发白。
王小芸更是低下了头,不敢看神父的眼睛。
只有沈墨言,平静地迎上阿尔贝神父的目光,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嗯,熟悉下环境。神父也还没休息?”
阿尔贝神父笑了笑,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他们来的方向——那片后院角落的黑暗。
“人老了,睡得浅。刚才好像听到后面有点动静,不放心,过来看看。”他顿了顿,声音依旧温和,“没什么事吧?”
“没事。”沈墨言回答得干脆利落,“可能是野猫吧。”
“野猫啊……”阿尔贝神父点了点头,油灯下的眼神显得有些深邃,“那就好。夜晚风大,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工作要分配给大家。”
他提着油灯,转身缓缓离开了,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走廊尽头,众人才长长松了口气,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他……他是不是知道了?”王小芸带着哭音问。
“他知道个屁!”张明宇虚张声势地低吼,但脸色惨白,“他就是随口问问!别自己吓自己!”
汉斯推了推眼镜,低声道:“他出现的时机和地点,过于巧合。‘听到后面有动静’这个理由,可信度存疑。”
沈墨言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神父消失的方向,手在口袋里,紧紧攥住了那片冰冷的金属片。
阿尔贝神父真的只是巧合出现吗?
他口中的“动静”,是指他们,还是指……他们刚刚发现的那具尸体?
莉莉的警告,修士的死,神秘的金属片,还有神父那看似关切实则意味深长的询问……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
这座圣心修道院,所谓的“避难所”,从里到外,都已经开始腐烂了。
而死亡的阴影,已经悄然笼罩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