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轮子碾过碎石路,发出咯噔声响。赵承渊背上的冷霜月呼吸微弱,额头滚烫,血从腹部渗出,染红了他半边衣襟。他没说话,一路咬牙撑着,直到马车停在府门前。
门房阿福早等在门口,见状立刻去请大夫。赵承渊摆手,“别声张。”他背着人直接往偏院走,脚步沉得像拖着千斤铁。
太医来得快,搭脉后脸色一变:“毒镖入体,毒素已侵肺腑,若不及时清创服药,撑不过三日。”他说完要开方抓药,又被赵承渊拦下。
“药我亲自煎。”他说,“谁也不准进这屋子。”
人都退了出去。赵承渊坐在床边,把冷霜月的外衣解开,伤口已经发黑。他用银针挑出两枚毒镖残片,拿布蘸酒一点点擦净血污。动作很轻,像是怕惊醒她。
半夜时分,药熬好了。黑乎乎的一碗,冒着苦气。他先用银簪试了试,确认无毒,才扶起冷霜月喂进去。她牙关紧闭,他只好撬开一点缝隙,一勺一勺灌。
刚放下碗,她突然抖了一下,额头冒出大汗,嘴里开始说话。
“别……别让我回西北……任务还没完……”
赵承渊顿住,手还扶着她的肩膀。
她眼睛闭着,眉头皱成一团,声音断断续续:“我不想走……你说过……不会丢下任何人……”
赵承渊喉头动了动,低声说:“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他正要把她放回去,门被推开了。
柳明瑛站在门口,手里端着温水和干净布巾,身上还是白天那件靛蓝布裙,发髻有些松了,像是刚忙完家事赶过来。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又看了看赵承渊沾血的手和湿透的袖子,没问什么,只说:“冷姑娘该换药了。”
赵承渊没动。
柳明瑛走近,把水盆放在桌上,拧干布巾,轻轻覆在冷霜月额上。她动作很稳,像是做过很多次。然后她伸手解开冷霜月腰间的刀鞘,取下来放在床头柜上。
“你去洗个脸。”她说,“你这样熬下去,明天也站不住。”
赵承渊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眼。
柳明瑛正低头剪掉冷霜月被血浸硬的衣角,神情平静,像在处理一件寻常家务。
他在院子里井边舀了瓢水泼在脸上,抬头看天,月亮快落了。他靠着墙站了一会儿,才重新推门进去。
柳明瑛已经换了药,正在收拾工具。冷霜月的脸色比刚才好些,呼吸也匀了些。
“她会醒吗?”赵承渊问。
“会。”柳明瑛说,“只是早晚的事。”
她把脏布扔进桶里,忽然从冷霜月袖子里摸出个小东西——是个木头雕的娃娃,巴掌大,做工粗糙,但能看出是个人形。
她捏在手里看了两秒,没说话,塞进了自己袖口。
赵承渊看到了,没问。
柳明瑛抬头看他:“你欠我一个解释。”
赵承渊点头:“嗯。”
“但不是现在。”她说完,转身出门,脚步很轻。
赵承渊坐回床边椅子上,盯着冷霜月的脸。她嘴唇干裂,眼角有道旧疤,在烛光下显得特别深。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是在城外驿站,她穿着黑衣,腰里插着双刀,一句话不说就把三个劫商队的山匪砍翻在地。那时候她连名字都没报,只说:“我叫冷霜月,你的命,我保定了。”
后来她跟着他,挡过箭,杀过人,替他查案,救过他老婆。
现在她躺在这里,因为替他挡了三支毒镖。
他伸手想碰一下她的手,又缩了回来。
天快亮时,冷霜月醒了。
屋里没人,只有窗外鸟叫。她试着动了动,肚子疼得厉害,但意识清楚。她看到床头柜上放着自己的双刀,刀鞘还在,刀柄却被磨得很亮。
她坐起来,慢慢把刀拿过来,手指抚过刀鞘内侧。那里刻了一行小字,匈奴古文,意思是“归途未尽”。
她没哭,也没说话,只是把双刀并排放在桌上,整整齐齐。
然后她望向主院方向。那边窗户关着,灯灭了,看不出有人。
她坐了很久,直到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赵承渊走进来,胡子没刮,眼底发青,但精神还算稳。
“醒了?”他问。
她点头:“伤不重。”
“骗鬼。”他说,“太医说你最少躺五天。”
她没接话,只问:“柳夫人呢?”
“去厨房了,说给你熬小米粥。”
冷霜月低头看着手:“我要走了。”
赵承渊没意外:“什么时候?”
“等能走路就走。”她说,“我不适合留在这里。”
赵承渊没拦她,只说:“刀留下吧,你带着不方便。”
她摇头:“这是我的命根子,走到哪带到哪。”
赵承渊笑了笑:“那你把‘归途未尽’四个字,刻在别的地方吧。”
她猛地抬头看他。
他转身出门,没再说什么。
清晨阳光洒进院子,赵承渊站在廊下,手里拿着那对双刀。刀鞘冰凉,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系统突然弹出一行字:【检测到王守仁调动边军】。
他眼神一凝,抬头往前看。
柳明瑛站在另一头廊下,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粥,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刀上。
她没走近,也没说话。
赵承渊也没动。
风吹过,一片树叶掉下来,砸在刀鞘上,发出轻微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