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蹲在藏书阁檐下,指尖蹭了块瓦片灰往嘴里一抿,呸地吐出去。这灰不沾舌,遇湿就散,是昨夜雨水冲刷过的痕迹。他抬头看那片松动的瓦,心里跟明镜似的——有人来过,走得急,没顾上收拾脚印。
庆贺的人群早散了,锣鼓声远得像隔了一条河。他没回家,也没去县学领匾。柳娘子有孕的事儿是天大的喜,可这书院里头的暗流,比后山溪水还冷。他记得清清楚楚,放榜那天晚上,监察司影像回放时,秦德海书房香炉冒的烟,和刺客包扎时泛的绿光,是一对双胞胎。
“既然你敢烧纸灭迹,那就别怪我翻箱倒柜。”他低声道,从袖中掏出系统生成的热成像图,对着藏书阁后墙比划。图上几册《西域志》的位置亮得发红,像是刚被人焐过。
禁书区铁锁横梁,老仆在隔壁打盹,鼾声震天。赵承渊也不惊动他,绕到后墙死角,摸出柳明瑛缝衣用的金针,轻轻一挑,砖缝里的机关簧片应声弹开。这是他前些日子发现的小窍门——书院修缮时偷工减料,砖缝留了半指宽的空隙,正好塞工具。
书架第三层,三本《西域志》并排而立,封皮颜色略有差异。他抽出中间那本,重量不对,沉得像夹了铁板。拆线不敢用力,怕惊动巡夜人,只能拿金针顺着边角一点点挑。油纸包露出来时,他差点笑出声:“秦大人,您这藏法还不如我娘藏私房钱。”
纸面干干净净,一个字没有。但他知道,这种时候最该警惕的,就是“什么都没有”。系统提示有机残留物浓度超标,成分分析结果蹦出来四个字:淀粉溶液。
“米汤写字?”赵承渊乐了,“您当我是古代版ocR识别软件?”
他没回居所,怕打草惊蛇。转头去了书院西厢一间废弃的药庐,柳明瑛之前送他防蚊虫的姜黄汁还剩半瓶,正巧派上用场。毛笔蘸汁一抹,纸面渐渐浮出墨色小字,像是被阳光晒出来的影子。
一行行看下来,赵承渊眉头越拧越紧。
“三月十七,黑石渡口,货船两艘,载生铁三千斤、硫磺五百担……换匈奴马匹二百,另付银币三十枚,印‘仁’字款。”
他盯着那句“印‘仁’字款”,脑子里轰地一声。王守仁?那个整天念叨“存天理灭人欲”的礼部尚书?他要是知道自己成了走私团伙的LoGo,估计能当场背过气去。
更绝的是附在后面的银币拓印,边缘一圈细篆文绕成环形,放大后清晰可见一个“仁”字刻痕。这不是官铸钱币,是私人印信。谁能在西域银币上刻私章?要么是通商多年的老关系,要么就是……幕后老板。
赵承渊把密函折好塞进贴身衣袋,顺手把姜黄瓶倒扣在桌上,抹平痕迹。刚推开门,一阵风掠过耳际,带着点血腥味。他猛地顿住脚。
竹林小径漆黑一片,月光被叶缝切成碎片。他没带灯笼,也不敢点火。系统自动开启动态模拟,视野边缘跳出三条红色预判轨迹——有人埋伏。
他不动声色往前走,手悄悄摸向腰间砚台。这不是为了砸人,而是里面藏着上次府试剩下的朱砂粉,撒出去能迷眼。
果然,三道黑影从两侧跃出,刀光直取胸口。赵承渊一个侧滑,借着系统预判的节奏空档,反手将砚台一掀,朱砂粉洒向左侧那人面门。对方闷哼一声,动作慢了半拍。
“你们主子是不是忘了给你们发年终奖?”他边退边喊,“不然干嘛干这掉脑袋的活儿?”
没人答话,另外两人已包抄上来,招式狠辣,专砍关节。他知道不能再拖,趁中间那人抬刀瞬间,把密函往头顶石灯笼一抛,力道刚好卡进灯盖缝隙。
“接着!”他大吼一声,其实是喊给空气听的。
下一秒,一道红影从屋脊俯冲而下,双刀出鞘,刀锋撞上刀锋,火星四溅。黑衣人被逼退两步,其中一个怒喝:“东西交出来!”
“你们要的东西,已经在天上。”赵承渊喘着气,指着石灯笼。
三人齐抬头,那一瞬,红衣女子旋身横扫,刀风割裂夜色,逼得他们连连后撤。最后一个黑衣人眼看夺函无望,转身欲逃,临走撂下一句:“王大人不会放过你!”
话音未落,一支飞镖钉在他脚前,泥土炸开。红衣女子收刀入鞘,冷冷道:“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们穿夜行衣逛书院,我不介意帮你们脱。”
赵承渊愣了愣,扭头看她。红衣劲装,眉骨带疤,手里拎着两把刀跟拎菜刀似的。这气质,不像书院护院,倒像是酒楼打杂的武林高手。
“多谢援手。”他拱手,“这位女侠,是书院新聘的安保?还是哪家武馆派来交流的?”
女子不答,只淡淡扫他一眼:“你手上那张纸,会惹出人命。”
“我知道。”赵承渊摸了摸胸口,“但它也会救更多人命。”
女子沉默片刻,从怀里取出一枚木偶娃娃,放在石阶上。巴掌大,雕工粗糙,但背上刻了个雁形纹。
“拿着它,若再遇险,丢进火里。”她说完转身就走,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
赵承渊捡起木偶,还没来得及问名字,人 yжe 消失在竹影深处。他低头看看密函,又看看手中木偶,忽然笑了。
“我家柳娘子说了,遇到奇怪女人给东西,八成不是好事。”他自言自语,“可这回,好像歪打正着了。”
他没回居所,也没去报官。这东西一旦曝光,牵连太广。秦德海背后站着王守仁,王守仁背后……还不知道站着谁。眼下最稳妥的办法,是先把证据攥牢,再找机会反咬一口。
他靠着石灯笼坐下,从怀里掏出密函,借着月光又看了一遍。硫磺、生铁、私印……这些词串在一起,不是做生意,是备战。
远处传来打更声,三更已过。他把密函重新折好,塞进内衣夹层,贴肉藏着。刚起身,忽觉袖口一凉——不知何时,一滴血落在布面上,正缓缓晕开。
他低头一看,右手虎口不知什么时候划了道口子,血还在渗。刚才闪避时撞上了砚台棱角,一直没注意。
血珠顺着袖口往下淌,在月光下泛着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