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站在宫门外,手里的账册已经被晨露打湿了一角。他没去擦,只是把册子往袖子里塞了塞,抬头看了眼天色。日头刚冒头,金銮殿的铜铃还在风里晃荡。
早朝的钟声敲到第三响,他迈步进了大殿。
五位国公已经站好了位置,个个面色沉稳,像是昨夜什么都没发生。王守仁立在礼部尚书班首,手里那串紫檀念珠转得不紧不慢,眼神都没往他这边扫一下。
赵承渊走到御前,单膝点地:“臣赵承渊,有要事启奏。”
皇帝坐在龙椅上,眼皮抬了抬:“讲。”
“江南三年灾情,朝廷拨银八十万两赈济,实到账不足三成。”他从袖中抽出一叠卷宗,“这是户部流水与柳家商队押运记录的比对,每一笔银子去哪儿了,写得清清楚楚。”
司礼监太监接过卷宗当众展开,一页页翻过去。字迹工整,数字精准,连转运路线都画了出来。
一位国公突然出列:“荒谬!我等忠良世勋,岂会贪墨赈银?这账本分明是伪造!”
第二位立刻接话:“赵大人狱中归来,行事愈发乖张。莫不是被人收买,挟私报复?”
第三位冷哼:“昨夜西城火光冲天,听说有人纵火烧仓——若说勾结盗匪、毁坏官产,该查的怕不是我们吧?”
三人一唱一和,其余两人也跟着点头。五爵联手,气势逼人。
赵承渊站着没动,嘴角反而翘了下。
“陛下,”他声音不大,却传遍大殿,“他们说得对。证据要是假的,那就不是罪。”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是一本烧焦半边的账册,内页还沾着灰烬。
“这是昨夜从王尚书私仓抢出来的原件。”他说,“不是抄录,不是拓印,是他们亲手写的。”
满殿安静了一瞬。
王守仁终于开口:“区区一本残册,也能定五位国公交结之罪?赵大人未免太过武断。”
赵承渊笑了:“您说得对,一本不够。”
他又从袖子里掏东西——这次是一块玉片,裂口参差,上面刻着半个“王”字。
“三年前先帝曾拟废太子诏,后焚于偏殿。”他高举玉片,“此物出自内廷秘档,经司礼监老太监辨认,确为当日残片之一。而臣在尚书府密室搜查时,发现另半块玉片,正与此吻合。”
他目光直直看向王守仁:“敢问尚书大人,您的密室里,为何藏着先帝废旨?”
王守仁脸色微变,但很快镇定:“妖言惑众!这玉片你随时可伪造,怎知不是你栽赃?”
“是吗?”赵承渊冷笑,“那您解释一下,这份江南税赋卷宗上的‘王’字批红,为何与您私印的笔锋走向完全一致?还有这五家国公府的印章——”他指向卷宗末尾五枚朱砂大印,“它们盖在同一批调拨文书上,时间前后差不过七日。巧不巧?”
他一步步往前走:“更巧的是,所有银两最终流向,都经过您名下三家钱庄中转。一层层洗,一笔笔抹,干干净净。”
他猛地转身面向皇帝:“陛下!这不是贪腐,是结党!五个国公,一个尚书,暗通款曲,架空朝廷,这不是谋逆是什么?”
大殿死寂。
王守仁终于变了脸色:“你血口喷人!”
“我有没有血口喷人,”赵承渊从靴筒抽出一张薄纸,“您看看这个。”
他抖开纸张——是一份密信副本,上面赫然有五位国公的私印并列,落款写着“共保荣华”。
“这信藏在您书房夹墙里。”他说,“用的是特制隐墨,遇热显形。昨夜大火一起,墙皮炸裂,它就自己跳出来了。”
五位国公全傻了眼。
一人颤声喊:“不可能!那地方没人进过!”
“没人?”赵承渊盯着王守仁,“您昨夜翻箱倒柜找东西的时候,没发现后面多了双眼睛?”
王守仁瞳孔一缩。
赵承渊继续道:“您以为烧了账本就万事大吉,可您忘了——火能烧纸,烧不了人心。更烧不了系统推演出来的资金流向。”
他转向皇帝:“陛下,臣不敢欺君。这些证据,有的是抢来的,有的是挖出来的,但每一条都能查证。若您不信,现在就派东厂去搜尚书府。我赌您能在密室找到龙袍碎片,还能在地窖挖出兵符。”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王守仁手中念珠“啪”地断了线,珠子滚了一地。
皇帝缓缓起身,目光扫过跪在地上发抖的五位国公,最后落在王守仁身上。
“王守仁。”他声音低沉,“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守仁膝盖一软,扑通跪下:“陛下明鉴!臣一片忠心天地可表!这些都是赵承渊设局陷害!他懂妖术,能改天象,昨夜星辰偏移就是他做的手脚!他是奸佞!是祸乱朝纲的妖人!”
赵承渊哈哈一笑:“行啊,您终于搬出这套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扔在地上:“这是我娘子绣的平安符,您要是觉得我能呼风唤雨,不如现在当众念咒,让它飞起来?”
群臣哄笑。
皇帝脸色越来越冷。
终于,他一掌拍在龙案上:“够了!”
声音如雷贯耳。
“王守仁结党营私,贪墨国帑,伪造圣旨,图谋不轨——着即削去尚书之职,革除爵位,押入天牢候审!”
“五位国公同流合污,侵吞赈银,勾结权臣,一并下狱查办!家产查封,子孙贬为庶民!”
圣旨落音,殿外锦衣卫鱼贯而入。
五位国公瘫在地上,有人哭嚎,有人磕头求饶。王守仁被按住肩膀时还在吼:“你们不懂!我要清掉这些世家!我是为了天下!”
没人理他。
赵承渊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落幕。
柳太傅拄着拐杖走近,身子有些晃。
赵承渊伸手扶住他胳膊。
老头低声问:“都……都安排好了?”
“火点了,网张了。”赵承渊回他,“接下来,该收了。”
柳太傅点点头,喘了口气:“小心……别让他们反咬一口。”
“放心。”赵承渊笑了笑,“这次不是我一个人在斗。”
他目光扫过大殿,百官低头避视,再没人敢迎上来质问。
他知道,这一仗赢了。
但更大的风浪还在后面。
他松开扶着岳父的手,转身走向丹墀中央。
阳光正好照在他紫色官袍上,补子上的麒麟纹泛着光。
他站定,抬头看向前方。
远处宫门缓缓关闭,一道影子贴着墙根快速退走。
赵承渊眯了下眼。
下一秒,他从袖中摸出一枚铜钱,轻轻弹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