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荷有点懵,眼珠转了转,脸上露出几分疑惑。
这几本书……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长公子院里?
可稚鱼姑娘一向沉默寡言,从不惹事。
如今亲自托她送东西,想必有她的道理。
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点头,把手帕抱在胸前,贴着墙根悄悄走了。
三小姐的院子里头。
红纱灯笼高悬在檐角,映得庭院一片暖黄。
她跪在蒲团之上,脊背挺直,双手执笔,一笔一划抄写着《女诫》。
脑子里反复回放白天那一幕。
贴身丫鬟小翠跪在床前,眼泪直流,说给她买的那几本话本子丢了。
那些书是从外头偷偷捎进来的,讲的是江湖侠女快意恩仇的故事,本不过是解闷消遣之物。
可若是落在有心人手里……
她翻遍了整个院子,从衣柜夹层到床底暗格。
越是找不到,心里就越慌。
那不过是些江湖闲话。
可在王府这样的地方,一本书足以掀起滔天巨浪。
门被轻轻推开,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三小姐。”
白荷快步进来。
“奴婢是长公子院里的。新来的稚鱼姑娘托我送来,说是……您落在这儿的东西。”
沈璐芸猛然抬头。
她死死盯着那块手帕,心跳骤然加快。
落下的东西?
她伸手接过,一层层打开那手帕。
当那几本熟悉的封皮露出来时,她的脸,瞬间白得像纸。
她明明已经烧掉了!
可书页里偏偏夹着她丢过的那方绣着梅花的帕子!
那是她上个月丢失的,还曾为此责骂过小翠。
怎么会在这里?
“送书来的人在哪?”
“那人只说,在假山后面捡到的,让我亲手还给原主。”
白荷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姿态恭敬,看不出丝毫异样。
“其他的话,一句也没多讲。”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沈璐芸攥着书,指节泛白。
完了……
她死死抱住书,踉跄着站起身,走到烛台前。
只要一把火,这几本书就会化为灰烬。
可她犹豫了半天,指尖伸到半空,终究还是缩了回去。
没舍得点着。
这些书是她唯一的慰藉。
她咬紧牙关,转身将书塞进书桌底下的暗格里。
扣上木板,抹平痕迹,她才靠在椅背上,长长出了口。
是谁帮了她?
今天在府里,她只见过长兄院里新来的稚鱼姑娘。
那稚鱼生得清秀文静,话也不多。
难道真是她暗中出手相助?
可她与稚鱼素无交情,对方为何要帮她?
她心里又暖又怕。
暖的是,有人肯在暗处为她周旋。
怕的是,这背后若藏着什么目的,那这份善意便不再纯粹。
同一时间。
将军府后院,琼玉又被罚跪了一整夜。
青石板冰冷刺骨,她的膝盖早已失去知觉。
她脸色苍白,嘴唇发青,脸上的巴掌印又红又肿。
她娘看的心口发疼,眼眶泛红,急忙端来一碗刚熬好的热汤,颤声道:“我的傻丫头,快喝点暖暖身子,何苦折腾自己?”
“娘!”
琼玉一把打翻碗,汤水洒了,瓷碗摔成几片,热汤泼湿了她的裙角。
“全怪稚鱼!她在长公子的面前挑拨离间,故意说我的不是,害我被罚!若不是她装模作样,博取信任,大小姐怎会信她不信我?”
她本是府中老人之女,从小在府里长大。
论资历,论忠心,哪一点不如那个刚来没几日的稚鱼?
可如今,她却成了被随意打骂的出气筒。
“小声点!”
她娘吓得脸色发白,急忙扑上前捂住她的嘴。
“你疯了?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听见,咱们母女俩就别想在这府里待下去了!”
她娘的眼泪簌簌落下,声音颤抖。
“现在说顶什么用?你赶紧学着管事!库房刚来报,你前些日子批的蜀锦,价钱比市价高了两成!大小姐嫁妆还没抬出门,你就先亏了一笔!”
“这事要是传到她耳朵里,你还想活?”
琼玉脑袋嗡的一声。
她哪懂什么价钱?
那管事是府里老人,平日里对她也恭敬,说得天花乱坠,说这批蜀锦是上等货。
她一心想表现,便大笔一挥签了字。
哪想到竟被人暗中算计,成了替罪羊。
如今账目已清,货也入库。
钱早被那人分了好处拿走,她却要背这个黑锅。
“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咋办?”
她娘抹着眼泪,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手微微发颤地打开。
“娘先拿私房钱给你填上!这是这些年我一针一线攒下的,本想留着给你将来添妆,可眼下……也顾不得了。”
“这事不能外传!绝不能让大小姐知道是你经手亏了钱!否则,咱们一家都得被赶出府去!”
“我早说过,管家不是闹着玩的,你不听!那稚鱼表面安静,不声不响,可心眼比筛子还密!她才来几天,就让长公子另眼相看,连大小姐身边的嬷嬷都对她客气三分。”
“你跟她斗?差远了!”
她娘说完,颓然坐下,背脊佝偻。
琼玉咬紧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凭什么稚鱼可以轻易得宠。
而她拼尽全力,却连一句公道话都听不到?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她硬是不让它落下。
她发誓,总有一天,她要扳回这一局。
第二天。
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天没亮就钻进账房,想补救。
晨风刺骨,她披着一件旧斗篷,手指冻得僵硬,仍一笔一笔翻着账册,试图找出漏洞。
她翻了足足一个时辰,却只看到一堆模糊不清的数目。
就在这时,大小姐的贴身嬷嬷推门进来。
她瞥见琼玉呆呆地盯着本空账本发愣,眉头一皱。
“琼玉姑娘,大小姐叫你去取几匹刚到的云锦天水碧,急着做衣裳,马上就用。莫不是昨夜跪得久了,连差事都忘了?”
“好,我这就去!”
琼玉猛地惊醒,慌忙放下账本,抓起钥匙,拔腿就跑。
她一路小跑,穿过后院,终于来到库房门前。
她喘着气,顾不得休息,赶紧命人打开库门。
库房里翻了半天,灰尘呛人。
她翻遍层层布匹,才终于在最角落找到几匹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锦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