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抬起头,眼中泪光隐现,却被她强行压下。
由画屏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手臂,她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王妃目光如刀,缓缓在稚鱼与姜露兰之间扫过。
“按规矩,上茶。”
话音刚落,早已候在一旁的丫鬟便快步上前。
那茶色清亮,叶芽舒展,正是春日头采的佳品。
稚鱼深吸一口气,双手恭敬地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盘。
她高举茶盏,手腕微颤。
“奴婢稚鱼,给夫人敬茶。”
“愿夫人与长公子恩爱长久,早生贵子,为王府添丁添福。”
姜露兰死死盯着那杯茶,瞳孔收缩。
她看着那袅袅升腾的热气,一缕一缕,缠绕在稚鱼低垂的脸庞四周。
她多想一把抄起那杯滚烫的茶,狠狠泼到那张装可怜的脸上!
让这贱人也尝尝,什么叫烫皮破肉!
可她不能。
她知道,只要她敢动一下,今日便再难在这王府立足。
可她,不敢。
茶是热的,烫得舌尖一麻。
闻着是顶好的明前龙井,清香扑鼻。
可一入口,却苦得她眉头直拧,喉头泛起一阵反胃。
那苦味仿佛从舌尖蔓延至心底。
“起来吧。”
她终于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
“谢夫人。”
稚鱼轻声应着,声音依旧温软如棉。
她扶着画屏的手,慢慢站起身,脚步虚浮,却姿态恭顺。
敬茶这一步,总算走完了。
礼成。
王妃像是压根没察觉俩人之间暗流涌动。
“这就对了。从今往后,你就是府里的长媳,身份尊贵,理当担起内宅之责。稚鱼如今归你管,怎么教、怎么训,全由你说了算。但记住——”
她语气一沉,目光陡然凌厉。
“别为了争点闲气,丢了身份,失了体统。你是主,她是奴,分寸,要拿捏清楚。”
她又说了几句体面话,无非是叮嘱姜露兰要学会料理内宅大小事务,不可怠慢,也不可苛责下人,须得宽严相济,方显主母风范。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稚鱼身上,语气稍缓,补了一句。
“你伤得不轻,脸色也差,先回房歇着。我已吩咐府医,稍后便过去瞧瞧,仔细用药,莫要落下病根,影响将来的差事。”
话音一落,她便轻轻摆了摆手。
厅内众人立刻会意,纷纷退下,只留下脚步声窸窣远去,和那杯未饮尽的苦茶。
姜露兰由琼玉扶着,头也不回地出了栖云居。
琼玉一手紧紧搀住她的胳膊,生怕她跌倒,另一只手还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两人斜长的影子。
风穿过回廊,带起裙角微扬。
路过稚鱼身边时,她脚步猛地一顿,压低嗓音,咬牙挤出一句。
“你给我等着。”
她脖颈僵直,目光斜斜扫向稚鱼,眼中满是怨毒。
可她终究没敢回头,也没敢再看第二眼。
人渐渐散了,她也跟着往外走。
“夫人这次可是丢尽脸面了。”
“谁让她仗势欺人,得罪谁不好,偏偏惹上那位。”
稚鱼不疾不徐地穿过人群,身影单薄笔直。
她没有回应任何目光,也没有停下脚步解释半句。
走出门,阳光一下子泼在脸上,烫得她眼睛发酸。
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她微微眯眼。
她抬手挡了挡,指尖触到脸颊,竟有些冰凉。
这一世,她真的还活着,真的回到了这个庭院深深的地方。
回到沈晏礼的院子。
她从前那间又窄又黑的下人房,已经空了。
门半掩着,屋内一片昏暗,墙角蛛网密布。
床榻上只剩下一床打满补丁的薄被孤零零地卷着。
桌上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