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抬起头,望了一眼沈晏礼方才离去的方向。
那条幽深寂静的回廊尽头。
月光被屋檐切割成碎片,投在青石板上,冷冷清清。
他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连一丝脚步声都没留下。
眼里最后一丝微弱的暖意,也终于彻底凉了。
稚鱼一步一步地走回东厢房。
绿梅和小桃早已睡熟,一个侧身靠在床头,另一个蜷缩在角落的软塌上。
屋里静得只能听见烛火将熄时轻微的噼啪声。
月光斜斜地落在镜面上,映出她苍白的脸。
她从怀里掏出那只歪嘴斜眼的布老虎。
还有一只已经硬邦邦、变了形的小面人。
轻轻地将它们摆在妆镜前最显眼的位置。
那里原本放着一支沈晏礼送她的白玉簪。
她依旧披着沈晏礼那件宽大的墨色披风。
厚重的织锦裹住她单薄的身子,上面还残留着他身上的体温。
半小时前,这味道曾让她心头一软。
那时她以为,他是真的在意她。
可现在,那雪松味却像一条冰冷的绳索,一圈又一圈地缠上她的脖颈。
勒得她胸口发闷,心跳紊乱,呼吸都变得困难。
胃里一阵翻姜倒海,酸涩的液体不断往上涌。
她喉咙猛地一缩,身体不受控制地弯下腰,扶着妆台边缘,剧烈地干呕起来。
可她什么都没能吐出来。
然后,猛地一拽肩上的披风,动作狠厉。
那件价值不菲的贵重披风,被她狠狠甩了出。
她站在原地,盯着那团模糊的黑影,眼神里没有一丝波动,
与此同时。
姜露兰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甜得发腻的熏香。
她刚刚沐浴完毕,湿热的水汽还残留在空气中。
换上了母亲特地为她准备的藕荷色薄纱裙。
轻盈的裙摆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纱料极薄,灯光下,隐约能看见她玲珑的曲线。
为了壮胆,她连着灌下了两杯烈酒。
酒液辛辣滚烫,一路烧到胃里。
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垂在肩头。
那水光映着灯影,衬得她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
烛光映着她的脸,酡红一片。
她对着镜子,反复打量自己的模样,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眼角眉梢都透着风情。
今夜的她,美得无可挑剔。
又拿起银签,从母亲给的小瓷瓶里,挑出厚厚一层香膏。
手指用力一刮,整块乳白色的香膏便滑落下来。
她毫不心疼,全倒进床头那只精雕细琢的金兽香炉里。
香膏在铜炉内堆成小山,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
这绕情丝,真不是吹的。
据说是西域秘方,由七种异香研磨而成。
一点即燃,三息入魂。
刚点上一会儿,青烟袅袅升腾。
她自己就觉着腿软了。
心里像有蚂蚁在爬,密密麻麻地痒,又急得抓心挠肝。
“夫人,这香是不是放太多了?”
白荷看着香炉里腾起的浓烟。
“万一……他不习惯,或是闻不惯这味道,反倒惹他不快,岂不是适得其反?”
“你懂什么?”
姜露兰没好气地打断她,手一挥,又从瓷瓶里挖出一整勺香膏,重重拍进炉中。
“他心里还念着那贱人!日日提她的名字,夜夜梦见她的脸!若不用这狠香,如何拴得住他的人?又怎能勾回他的心?你只管闭嘴,不必多言。”
很快,整间屋子都塞满了这股齁人的甜香。
帐幔低垂,烛影摇红。
姜露兰盯着镜中的自己,眸光闪烁,心里却异常笃定。
今夜过后,沈晏礼只会看她一个人。
门一开,她心头一紧。
她立刻敛去所有端庄,软软地迎上去。
“夫君,你总算回来了……婵儿等得心都焦了。”
她嗓音又软又黏,尾音微微上扬。
沈晏礼刚踏进屋,就被这浓香呛得微微侧头。
他低头看着怀里这衣衫单薄的女人。
他伸手,捻起她一缕湿发。
发丝黏腻,沾着香汗,凑到鼻尖闻了闻。
“真香。”
姜露兰浑身一颤,心跳几乎停了一瞬。
成了。
母亲这招,真管用。
她差点喜极而泣,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
这香果然有效,连铁石心肠的沈晏礼,也动摇了。
姜露兰把脸贴在沈晏礼的外衣上,轻轻磨了磨,鼻尖蹭着他胸前的织金纹路。
“这香味是我娘专门挑的,说是女子用了,最能勾人心魄。你要是喜欢,我天天点,让你闻着入睡,梦里也全是我的味道。”
“嗯,好。”
沈晏礼笑了,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今天的小夫人,格外勾人。比往日,更懂我的心意。”
“爹今天还交代我,”姜露兰趁热打铁,顺势靠得更紧,“说既是你的人,就得全心全意守着你,不该有半分杂念。还得早点替王府添个孩子,稳固地位,也好让他老人家放心。”
这话听着是表忠心,实则是在提醒他。
她背后是将军府,兵权在握,朝中有人。
他们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不是无依无靠的孤女。
而是能与他共掌风云的助力。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他手上的动作,停了。
拇指不再滑动,指尖微凉,扣着她的下巴,力道稍稍加重。
“你爹?”
他笑得更深,眼底却毫无温度,唇角弧度讽刺。
“还真把你当宝,连房中事都要管?还是说……他以为,一炉香,几句软话,就能换我一颗心?”
“那……今晚,”姜露兰心跳加速,强作镇定,仰起头,眼神水汪汪的,像是含着泪光,又像是盛满了情意,“让婵儿好好服侍你,好不好?”
她踮起脚尖,双臂攀上他的肩膀,闭上眼,长长的睫毛轻颤。
呼吸交错,温度逼近,她只差半寸,便能触到他的唇。
沈晏礼微微一偏头。
她亲了个空,唇边只蹭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那一瞬,温软的触感如羽毛轻扫而过,随即消失无踪。
她的动作落了空,心里咯噔一下,却仍带着几分羞涩。
他没说话,忽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姜露兰整个人一轻,惊呼脱口而出,声音短促。
大步走向那张铺着红绸的大床。
红烛摇曳,映照出他冷峻的侧脸。
姜露兰惊呼一声,双臂立刻缠紧他的脖子,指尖微微发颤。
终于,要成了!
这一刻她等了太久,以为从此便可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妻。
她被轻轻放在柔软的褥子上,丝绸床单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