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是被窗外的冷雾冻醒的。
空调出风口的风带着股陈旧的霉味,吹得他后颈发僵。他睁开眼时,手机屏幕正好亮起,显示着凌晨四点十七分——距离他重生回到这个节点,还有不到三个小时。
大巴车像头疲惫的老兽,在盘山公路上慢吞吞地爬着。车灯劈开浓得化不开的雾,光柱里浮动着细密的水汽,把路边的竹林衬得像鬼影似的。林羡偏过头,透过蒙着薄霜的车窗往外看,只能看见模糊的山影轮廓,以及偶尔掠过的、挂在竹枝上的红色符咒。
那是苗寨的地界标。前世他就是跟着这辆载满“游客”的大巴,一步步踏入了这个吃人的牢笼。
“小伙子,醒啦?”前排的大妈转过头,手里攥着个绣着蝴蝶的香囊,语气热络,“这雾也太大了,司机师傅开得跟蜗牛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寨子里。”
林羡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他认得这个大妈——前世就是她,在苏卿卿的撺掇下,把掺了蛊粉的茶水递到了许南枝手里。那是一切悲剧的开端。
他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牛仔裤口袋里的一枚银蝶吊坠。吊坠是许南枝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前世他死的时候,这枚吊坠还嵌在他的骨缝里,被万蛊啃噬得只剩半片翅翼。而现在,它完好无损地贴着他的掌心,带着体温,像是在提醒他:一切都还来得及。
大巴车突然颠簸了一下,紧接着传来司机师傅的骂声:“妈的,这路怎么回事?”
车厢里顿时响起一阵骚动。有人扒着窗户往外看,有人拿出手机拍照,还有人在抱怨行程耽误。林羡的心却猛地一沉——他记得这个颠簸,前世就是在这里,苏卿卿“不小心”把自己的行李箱推下了山坡,然后哭着求大家帮忙去找,结果耽误了近一个小时,正好错过了离开苗寨的最后一班下山车。
果不其然,没过几秒,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哎呀!我的箱子!”
林羡抬眼望去,只见过道中间,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蹲在地上,眼眶红红地看着车后窗,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看起来楚楚可怜。她身边围着几个男生,正七嘴八舌地安慰她,还有人已经撸起袖子,准备让司机停车下去找。
苏卿卿。
林羡的指尖骤然收紧,银蝶吊坠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就是这个女人,顶着“穿越者”的光环,靠着所谓的“系统金手指”,把整个苗寨搅得鸡犬不宁,把许南枝害得万蛊噬心,最后还踩着他的尸骨,妄图夺取蚀月神的神格。
前世的他,也是这些“舔狗团”里的一员。被苏卿卿的伪装蒙骗,帮她跑腿,替她挡灾,甚至在她设计陷害许南枝的时候,还傻傻地以为许南枝是嫉妒她。现在想来,那些所谓的“团宠”,不过是苏卿卿用来操控人心的手段,而他和许南枝,不过是她升级路上的垫脚石。
“司机师傅,您停下车吧,我们帮苏小姐把箱子找回来!”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喊道,语气急切。
“就是啊,那么多贵重东西呢,丢了多可惜。”另一个男生附和道,眼神里满是对苏卿卿的怜惜。
苏卿卿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声音哽咽:“不用了……太危险了,雾这么大,万一你们出事怎么办?我……我箱子里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是一些换洗衣物而已。”
她越是这么说,那些男生就越觉得她善良懂事,一个个拍着胸脯保证没事,非要下去找。司机被吵得没办法,只好骂骂咧咧地停了车,打开了车门。
冷雾瞬间涌进车厢,带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林羡看着那些男生争先恐后地跳下车,消失在浓雾里,又看了看苏卿卿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得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游戏,该重新开始了。
他站起身,无视了周围人诧异的目光,径直走到车门边。司机师傅愣了一下,问道:“小伙子,你也去?”
林羡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我去过苗寨,知道这附近的路,帮他们搭个手,早点找到箱子,我们也能早点到寨子里。”
苏卿卿听到这话,脸色微变,连忙开口:“同学,不用麻烦你了,他们几个人应该够了……”
“没事。”林羡打断她,目光淡淡地扫过她的脸,“大家都是一起的,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他的眼神太过平静,平静得让苏卿卿心里发慌。她总觉得这个男生看她的眼神很奇怪,不像其他人那样带着讨好和怜惜,反而像是在看一个……早已死去的人。
林羡没再理会她,弯腰下了车。
外面的雾比车厢里更浓,能见度不足五米。脚下的路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只脚。林羡凭着前世的记忆,沿着路边的竹林慢慢往前走,很快就听到了前面传来的说话声。
“哎,你们看到箱子了吗?”
“没有啊,这雾太大了,根本看不清。”
“苏小姐说箱子是粉色的,你们仔细找找!”
林羡冷笑一声,走到一棵竹子旁边,蹲下身,伸手拨开脚下的杂草。果然,一个粉色的行李箱正半埋在泥里,上面还压着几根折断的竹枝,看起来像是被人故意藏在这里的。
他没有立刻喊人,而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对着行李箱拍了几张照片,又仔细检查了一下箱子的锁扣——是完好的,根本不像从山坡上滚下来的样子。
“找到了!在这里!”林羡故意提高声音,朝着前面喊道。
很快,那几个男生就跑了过来,看到行李箱,都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终于找到了!”
“快拿回去吧,苏小姐肯定急坏了。”
林羡帮着他们把行李箱抬起来,故意“不小心”碰掉了箱子侧面的一个小挂饰。挂饰掉在泥里,露出了里面藏着的一张黄色符纸,符纸上画着诡异的纹路,还沾着一点暗红色的液体。
一个男生看到符纸,好奇地捡起来:“这是什么?”
林羡心里一动,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不知道啊,可能是苏小姐买的纪念品吧?不过这符纸看起来有点奇怪,像是苗寨里用来驱邪的那种。”
他这话一出,几个男生的脸色都变了变。虽然他们不信这些,但在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看到这种诡异的符纸,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发毛。
林羡暗自得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帮着他们把行李箱抬回了大巴车。
苏卿卿看到行李箱,立刻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连忙接过来说:“谢谢你们!真是太麻烦你们了!”
当她看到那个掉在地上的符纸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忙弯腰捡起来,塞进了口袋里,强装镇定地说:“这是我在山下买的平安符,没什么特别的。”
林羡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心里冷笑。他知道,这张符纸根本不是什么平安符,而是苏卿卿用来给他们下蛊的媒介。前世,就是这张符纸,让他们一行人在不知不觉中中了蛊,从此被苏卿卿牢牢控制在手里。
大巴车重新启动,继续往苗寨方向开去。雾气渐渐稀薄了一些,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林羡靠在座位上,闭上眼,脑海里开始梳理前世的记忆。
他记得,他们到达苗寨的时候,正好是早上六点。寨门口站着一个穿着苗族服饰的老人,手里拿着一个牛角号,看到他们的大巴车,就吹起了号子。寨子里的人听到号子,都出来迎接他们,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看起来淳朴又善良。
但只有林羡知道,这些笑容背后,隐藏着怎样的阴谋。这个苗寨,根本不是什么旅游胜地,而是一个巨大的蛊巢。寨子里的人,全都是蛊师,而他们这些“游客”,不过是他们用来炼蛊的“炉鼎”。
而那个藏在吊脚楼里的药郎,那个被寨子里的人称为“蚀月”的神明,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前世,他就是被苏卿卿当作祭品,献给了蚀月神,最后落得个万蛊噬心的下场。
想到这里,林羡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蚀月神,苏卿卿,还有那些害过他和许南枝的人,这一世,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要复仇,要把蚀月神拉下神坛,让他尝尝疼的滋味;他要守护,要保护好许南枝,不让她再受一点伤害;他还要让苏卿卿和她的系统,付出应有的代价。
大巴车终于驶出了盘山公路,眼前出现了一个依山而建的苗寨。寨子里的吊脚楼错落有致,屋顶覆盖着黑色的瓦片,在晨光中泛着微光。寨门口的老人看到他们,吹响了牛角号,悠扬的号声在山谷中回荡。
林羡睁开眼,深吸了一口气。
苗寨,我回来了。
这一次,猎物和猎人的身份,该换一换了。
他拿起手机,给许南枝发了一条信息:“南枝,我到苗寨了,你在哪里?注意安全,离苏卿卿远一点。”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林羡收起手机,看向窗外。寨子里的人已经围了上来,热情地招呼着他们。他看到了那个穿着苗族服饰的老人,看到了那些脸上带着笑容的寨民,还看到了不远处,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人,正站在一座吊脚楼的门口,手里拿着一个药杵,慢慢地捣着药。
那个男人的侧脸很俊美,皮肤白皙,眼尾处有一道银色的纹路,像是一只展翅的蝴蝶。他抬起头,目光淡淡地扫过大巴车,正好和林羡的目光对上。
林羡的心脏猛地一跳。
蚀月神。
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