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秦义在古道边城感触颇深。域中百姓大多被妖兽来袭的阴影笼罩,更被那些关于妖王复苏的传说搅得人心惶惶,茶肆酒肆里随处可见唉声叹气的身影。可秦义却未有半分悲观,他素来不信无根无据的谣言,即便传说为真,也信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道理,断不会自乱阵脚。真正让他心绪难平的,是北域公主姚穆英与东域大皇子姜玉龙的婚事。
全域皆知,北域大帝姚光曾以比武招亲为姚穆英择婿。域中能人异士虽多,但论修为与家世,能与姜玉龙抗衡的寥寥无几。唯有西域储君华天辰勉强够格。那场比武最终以姜玉龙胜出告终,可秦义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场走形式的闹剧:西域压根没有与北域联姻的意愿,华天辰参赛不过是给北域几分颜面,这场“胜绩”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归属。
最关键的是,秦义深知姚穆英压根不愿嫁给姜玉龙。如今婚期将近,他却连姚穆英的真实想法都无从知晓。前世对封建历史的研究,让他对这种捆绑权势的政治联姻深恶痛绝,更不愿亲眼看着那位敢在除魔大会上舍身护他的女子,踏入这条身不由己的绝路。
眼下正好无事,若能亲赴北域见姚穆英一面,当面问清她的心意,也算是尽了朋友之责。秦义打定主意,可刚起身又顿住了脚步。古道边城距北域足有几万里,以他真法境的修为,日夜兼程不过数日可达,可一旦撞见北域大帝姚光,或是对他心存芥蒂的二皇子姚穆真,难免又是一场麻烦。他才刚从西域战场脱身,实在不愿再卷入纷争,一时竟有些犹豫。
“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秦义起身开门,看清门外人影的刹那,惊得险些失态。门外站着的竟是姚穆英!她依旧是一身月白束腰男装,墨发高束,可往日里灵动的眼眸此刻却笼着一层倦意,无精打采的模样全然没了往日的娇俏。四目相对时,他分明瞥见她眸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哀怨。
“你真的在这里。”姚穆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望着他的脸庞,激动得指尖微微蜷缩。
“是我。你怎么会来?”秦义连忙侧身让她进屋,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熟悉的冷梅香,心跳竟莫名快了几分。
姚穆英轻轻推了他一把,径直走到桌前坐下。上次分别时,她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地倾诉爱慕,那份炽热让秦义至今难忘。他只能装作糊涂,刻意维持着朋友间的距离。除了这样,他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沉甸甸的情意。
“我听说……你要成婚了?”秦义率先打破沉默,语气有些生硬。
姚穆英却避开了话题,抬眸望向他,语气温柔得像化不开的春水:“上次你走得匆忙,我们已有许久未见,你近来可好?”
“我还好。你……你还好吗?”秦义的反问极其不自然,连他自己都听出了语气里的愧疚。他明知她婚事在即,却只能用这般敷衍的话问候。
姚穆英脸上的温柔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忧愁:“上次没来得及告诉你,如今……婚事已经定了,就在下月。”
“你不想嫁给姜玉龙,对不对?”秦义直言不讳,目光紧紧锁住她。
姚穆英抬眸望他,眸中多了几分埋怨,轻声反问:“你觉得,我应该嫁给他吗?”
“当然不应该!”秦义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话刚说完又觉不妥,挠了挠头,语气放缓了些,“我是说……你自己想嫁去东域吗?”
北域之人素来白肤雪发,姚穆英更是天生银发如瀑,肌肤胜雪,此刻她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眸直直望来,似要穿透他的心底。厢房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秦义被她看得有些慌乱,竟不敢再与她对视。
“父王说,我嫁去东域,北域才能安宁,甚至全域都能免于战火。”姚穆英轻叹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无奈,“他说这是我身为北域公主的责任。”
“责任不能用婚姻来绑架!”秦义猛地起身,语气激动,“我曾见过太多这样的历史,政治联姻从来换不来长治久安,只会让联姻的女子沦为牺牲品,一生悲哀!”他走到她面前,字字肺腑,“古星本就没有这样的陋习,更不该让你去背负!无论是谁,都该为自己的命运做主,若你不想嫁,便不该白白牺牲!”
姚穆英静静地坐在那里,深情地望着他,乖巧得像个聆听教诲的小女儿,全然没了北域公主的架子。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滴在手背上,碎裂成细小的水光。她慌忙低头用袖口擦拭,再抬眸时,眸中的柔情已浓得化不开。眼前这个让她倾心已久的少年,虽在滔滔不绝地讲着那些不幸的故事,却句句都在为她着想。
秦义讲着讲着才猛然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历史”是前世的记忆,古星压根没有这些典故,可姚穆英却听得懂,更从他的语气里读懂了那份真切的关切。他正欲解释,姚穆英却先开了口,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认真:“今晚,来我在边城的别院,我有要事与你相商。”说完,她便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厢房。
秦义愣在原地,随即反应过来。姚穆英在古道边城设有一座别院,这座边城能从偏僻村落发展成重镇,也多亏了别院带来的人流与商机。而这座别院,他曾是唯一的外客。
天黑后,秦义换了一身整洁的青衫,刚走出酒馆房门,便见姚穆英的贴身丫鬟芹儿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小姑娘梳着双丫髻,脸上带着婴儿肥,声音软糯得像浸了蜜:“秦公子,公主让我来接您,我们走吧。”
“有劳芹儿姑娘了。”秦义客气道。
“公子不必客气。”芹儿抿嘴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可爱得让秦义心头一软。他竟莫名生出几分想收她做妹妹的念头。
两人上了一辆装饰雅致的马车,车帘放下后,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熏香。秦义忍不住多看了芹儿几眼,看得小姑娘脸颊绯红,频频低头绞着衣角。“这孩子也太可爱了。”秦义在心里暗叹,童心大发地想伸手捏捏她的脸蛋。
直到马车停在别院门口,秦义见到盛装等候的姚穆英,才收起那份童趣之心。姚穆英换下了男装,身着一袭烈焰般的红裙,裙摆绣着银线勾勒的寒梅,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间尽是明艳。这抹红瞬间勾起了秦义的回忆。初见时,她便是这般穿着,在北域荒原的寒风中,不顾一切地挡在他身前。
姚穆英也想起了往事:两人在山谷中打闹,他不慎夺了她的初吻,当时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如今想来仍让她脸颊发烫。她强压下心头的羞涩,侧身让他进屋:“请坐。”
桌案上早已摆好了一桌丰盛的晚餐,热菜还冒着袅袅热气。秦义见此情形,不敢太过随意,规规矩矩地坐下,静等她开口。姚穆英提起桌上的酒壶,为他斟满一杯,也为自己倒了一杯,举起来道:“这杯酒,庆祝我们再次相遇。”
两人一饮而尽,酒液辛辣,却暖得人心头发烫。姚穆英本就不胜酒力,一杯下肚,白里透红的脸颊更添了几分娇媚。秦义虽有三十多岁的心智,面对这般明艳动人的女子,心头也难免泛起涟漪。可肩上的重任,魔天正印的秘密、北玄大帝的嘱托、抗妖的战事。都在时刻提醒他:此刻绝非谈情说爱的时候,更何况,她是北域公主,而他不过是个身世成谜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