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如絮,漫笼群山。幽林城便静卧在叠嶂峰峦间,宛若一颗被墨色绸缎裹着的黑珍珠。城池四方轮廓如玄铁铸就,棱角分明;周边千顷古林郁郁苍苍,枝叶间渗着幽幽冷光;一条白练似的大河穿林而过,恰好将城池系在中央,水光映着城郭,美得惊心动魄。
“大河穿林绕城郭,这幽林城,竟真像颗嵌在山水间的黑珍珠。”秦义立于神兽脊背,风声掀动他的衣袍,目光掠过下方景致,由衷感叹。
风声鹤唳,流云如奔马被神兽灵宝甩在身后。秦义与曼姝倩同乘于灵宝宽厚的脊背之上,那黑珍珠般的幽林城,渐渐缩成一点,隐没在云层之下。他本是眺望远方,鼻尖却突然萦绕起一缕清冽花香。不是山野草木的腥甜,是曼姝倩发间的香气。
秦义下意识偏头,视线落在曼姝倩随风飘舞的长发上,青丝如瀑,拂过她细柳般的腰身。他慌忙收神,左顾右盼想寻香气来源,末了才猛然惊觉:这香气本就来自身前的佳人。青天白日下,竟上演了一出“发香识佳人”的窘迫戏码。
他忽然想起曼姝倩初醒时的模样。一头银发四散如霜,当时着实让他受了不小惊吓。如今她修为尽复,白发染黑,眉眼间更添了几分灵慧,比初见时更显动人。
思绪正飘远,神兽灵宝毫无征兆地来了个九十度急转。秦义身体失衡,不受控制地撞向曼姝倩后背,双手慌乱间死死搂住了她的腰肢。曼姝倩本在专注前方景致,骤然被揽入怀中,胸前触到一双温热大手,惊得奋力挣脱,双足无意识乱踢。
灵宝却会错了主人的意思,以为要加速下坠,当即收拢双翼,如流星般俯冲而下。“啊——!”秦义早忘了自己身负真法,一边放声惊呼,一边将身体紧紧贴在曼姝倩背上,借着她的体温驱散高空寒意。
直到灵宝稳稳落地,秦义才惊觉自己的窘态,慌忙松开手,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曼姝倩转过身,脸上依旧平静无波,唯有耳尖泛着浅粉。她心中早已如遭火焰炙烤,滚烫不已。
“吼——!”一声震天巨吼骤然炸响,将两人的暧昧驱散。曼姝倩立刻板起脸,转向灵宝呵斥:“灵宝,你乱吼什么?”
秦义定了定神,刚想上前赔罪,目光却被远方景象牢牢吸住。他伸手指向天际,声音发颤:“那、那是什么?”
曼姝倩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山坳中,一道漆黑雾柱拔地而起,直冲云霄,旋转的气流搅得周遭草木倒伏。那模样竟似一根擎天立地的黑雾巨柱,细看之下,雾柱中还裹着细碎的电光,看得人胆战心惊。
“龙吸水?”秦义脱口而出,随即又摇头,“不对,这雾里有妖气!”
“看来后山真的出了问题。”曼姝倩眉头紧锁,先前以为是法师故意刁难,此刻才知事态严重。两人再度跨上灵宝,向黑雾疾驰而去。明明只剩两个山头的距离,一股强劲的吸力却扑面而来,两人不得不运转真法稳住身形,才没被扯向雾柱。
“公主,你在此等候,我去前方探查。”秦义话音未落,已施展乾坤八卦步,身形如残影般向前闪现。
转瞬之间,他已抵达黑雾百米之外。临于高处俯瞰,才看清黑雾的源头。山坳中央藏着一个幽深洞穴,洞口闪烁着微弱的金芒,仔细辨认,竟是一枚半隐半现的法印。
“是封印!”秦义心头一凛,“难道是封印下的妖物要破印而出?”他转念一想,若能请南域法师亲自处置,正好借机试探其修为深浅。刚要转身遁走报信,一道黑雾突然从洞穴中窜出,如毒蛇般缠上他的脚踝,猛地将他拖入洞穴。
再次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秦义恍惚间觉得周身冰凉,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被一层薄冰裹着,冰面平滑光亮,能映出模糊的人影。“好冷……南域湿热,怎会有这般冰洞?”他虽历经无数磨难,却始终改不掉怕高怕黑的毛病,此刻身处绝境,心脏不由得狂跳。
“有人吗?”他对着黑暗大喊,声音在洞穴中回荡,却无人回应。秦义运转真气,指尖燃起一团莹白气光。借着这微光,他才看清洞穴内壁结满了冰棱,地上是一层厚厚的坚冰,走在上面脚下打滑。
“咚咚——”奇怪的敲击声从脚下传来。秦义低头一看,惊出一身冷汗。不知何时,他竟踩在了一片冰湖上,冰层下漆黑一片,敲击声正是从湖底传来。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生怕脚下冰层碎裂。
“咚咚咚——”敲击声愈发急促,带着几分焦躁。“冰层下面藏着东西?”秦义正思索着,洞口的封印金芒又闪过脑海。他高举气光,加快脚步寻找出路,却突然听见一阵尖锐的声响。似哭似泣,如怨如慕,从洞穴深处飘来。
“好强的音波!”秦义捂住耳朵,心中暗惊,“若不是真法护体,五脏六腑早被震碎了。”他本想立刻逃离,脚步却陡然顿住。这调子,竟与蓝云乙在西域红叶林吹奏的曲子一模一样!
“蓝云乙早已回归魔界,这曲子怎会传到南域的洞穴里?”疑窦丛生,秦义反倒打消了退意,决心弄个明白。他环顾四周,空无一物,唯有脚下冰湖与无尽黑暗。正无计可施时,他突然想起背上的九河洞箫。
这箫本是北天大帝封印蓝云乙的法器,自他放走蓝云乙后,便一直带在身边。箫身通体碧玉,为防引人注目,他特意用破布裹住,看上去就像一根普通木棍。连曼姝倩和惠玲都好奇,他为何总背着根“破棍子”。
秦义解下洞箫,扯去破布,碧玉箫身在气光下泛着温润光泽。他回忆着蓝云乙吹奏时的姿态,将箫口凑到唇边,手指凭着记忆按向箫孔。
幽幽箫声骤然响起,清越空灵,瞬间盖过了那尖锐哭音。秦义渐渐沉浸其中,指尖不自觉地随着记忆流转,箫声时而如凤鸣九天,高亢激昂;时而如龙悲空谷,低回婉转。他自己也未察觉,双眼已渐渐湿润。这曲子里藏着的孤寂与不甘,竟与他此刻的心境隐隐相合。
万丈冰层之下,一名乌发玄衣的青年正双目紧闭,盘膝而坐。他腰间缠着数道黝黑铁链,链身嵌入冰中,将他牢牢束缚。青年掌心不断涌出黑雾,顺着冰层缝隙向上翻涌,正是山坳中那道黑雾柱的源头。铁链被黑雾冲击得剧烈晃动,在冰层中撞出“咚咚”声响。若不是这万丈冰层压制,这力道足以震塌整座山脉。
箫声穿透冰层,如甘霖般落在青年身上。他周身突然泛起流光,掌心的黑雾渐渐平复。一曲将尽时,青年豁然睁眼,眸中精光爆射,腰间铁链应声崩断。他化作一道黑雾,冲破冰层,消失在黑暗中。
曼姝倩在山外等候许久,见秦义迟迟未归,正欲动身寻人,却见那擎天黑雾突然消散,天际重归清明。她心中愈发焦急,刚要跨上灵宝,一阵抑扬顿挫的箫声便飘了过来,正是她曾听秦义提起过的、蓝云乙的曲子。
“你是何人?怎会吹奏云乙的曲子?”一个清冷的声音凭空响起,不见人影,却带着几分威压。
秦义停住吹奏,抬头望去——不知何时,洞穴顶端的黑雾已散尽,一缕阳光直射进来,照亮了满洞冰棱。“轰!”身旁的冰层突然炸裂,碎冰四溅。秦义运转真法护体,脚踏浮冰稳稳而立。
一缕幽雾悬于半空,在阳光中渐渐凝聚成形——竟是一名容貌艳丽的青年。他五官精致得近乎妖异,连秦义都忍不住惊叹其俊美,可那双眸中翻涌的杀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就是洞穴封印的妖物?”秦义握紧九河洞箫,鼓足勇气问道。
青年并未回答,目光死死锁定秦义手中的洞箫,眸中满是震惊:“你怎会有此器?”
“我为何不能有?”秦义反问,声音在空荡的洞穴中显得格外浑厚,“先告诉我,你是谁?”
“说了怕吓坏你。”青年勾了勾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但你今日若不说清这箫的来历,就别怪我无情。”话音刚落,他的黑瞳骤然扩大,铺满整个眼眶,周身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