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边境之谊”的会期日益临近,曼姝倩始终未闻联姻之事的风声,可她比谁都清楚,以法尊雷厉风行的性子,既已定下的事,绝无收回的可能。这份沉寂,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自南域改国为教,三十三处分坛如雨后春笋般崛起,教众遍布南域每一寸土地。这并非法尊的威望所致,而是曼姝倩以姬洛大帝之女的身份登高一呼,子民们为感念先帝恩德,才争相响应。可这份凭血脉与民心换来的基业,最终却成了法尊巩固权柄的垫脚石。
法尊端坐于法教大殿主位,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野心:南域子民已入教规束,若能与东域联姻,便可联手掌控圣祖山脉,这才是南域问鼎全域的关键一步。她亲手栽培的九大护法,修为与忠诚度皆属顶尖,更被她以“九玄破军阵”绑定。此阵可陷千军、取上将首级,是法教最锋利的爪牙,也是她敢行改朝换代之事的底气。联姻之事,她早已下令封锁消息,只待“边境之谊”当日,便以雷霆手段促成,容不得曼姝倩反抗。
姬洛大帝仙逝千年,南域仍有老臣感念其恩德,暗中为曼姝倩鸣不平。这场联姻关乎的不仅是圣女的终身,更是南域米诺国的存续。曼姝倩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与惠玲定下险计:连日频繁“偷会”秦义,待时机成熟便故意泄露“私情”,甚至伪造“已为人妻”的假象。如此一来,姜玉龙即便再想联姻,也绝不会娶一位“失贞”的圣女。只是这盘棋里,她唯独没算到秦义将因此身陷险境,而秦义为护她,也从未顾及自身安危。
“圣女近日往帝祠跑得愈发勤了,还请法尊留意。”一名侍女装扮的女子跪伏在地,声音细弱却清晰。她是法尊安插在圣女身边的眼线,这样的人,曼姝倩身边不知还有多少。法尊虽身形老态,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闻言冷嗤一声:“看来帝祠里藏了祸根。”殿内死寂片刻,她猛地起身:“随我去瞧瞧!”话音未落,便在九大护法与一众侍从的簇拥下,朝帝祠方向而去。
曼姝倩得知法尊亲至的消息时,夜幕已开始四合,根本来不及与秦义通气。她屏退左右,亲自奔往秦义在帝祠的居所,推门而入时,正见秦义合衣躺在床上晃着二郎腿,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秦义见圣女突然到访,忙起身相迎,刚要开口邀她品茶,曼姝倩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抬手便是一掌。蕴含真法之力的掌风落在他胸口,秦义闷哼一声,当场昏死过去。曼姝倩急忙探了探他的脉搏,确认只是晕厥,才费力将他扶到床上,迅速整理好衣衫,摆出亲昵的姿态。
法尊一行人径直闯入帝祠,却不见曼姝倩踪影,当即厉声喝问敬事堂的侍女。两名侍女被她威压震慑,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一名年长的侍从上前,揪起其中一人喝问:“圣女在哪?”那侍女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殿、殿下在松林那边的新房里……”话音未落便晕了过去。
“只知圣女思母心切,倒不知还有闲情造什么新房。”法尊语气里满是讥讽,命侍女上前开门。门轴转动的瞬间,打头的侍女突然尖叫一声,双手捂眼跌跌撞撞跑了出来。法尊心头一沉,推开侍从亲自上前,这一看,顿时气得面色铁青。屋内床上交叠着两人,曼姝倩香肩半露,正伏在秦义身上,唇齿相贴,姿态亲昵至极。曼姝倩见众人闯入,惊得一把将被子拉过头顶,声音发颤:“参见法尊!”秦义也被这阵仗惊醒,茫然地眨了眨眼。
“原以为你是思母尽孝,没想到竟是在此行苟且之事!”法尊怒不可遏,上前一把扯掉两人身上的云被。刹那间,连她都急忙别过脸去。云被之下,两人竟一丝不挂、肌肤相贴。秦义眼睁睁看着曼姝倩赤裸的上身,再瞥见满屋子或背身或捂眼的侍从,只觉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把这对伤风败俗的东西,拖去敬事堂!”法尊甩袖而去,声音里满是滔天怒火。
秦义反应过来,急忙将云被裹在曼姝倩身上。四目相对时,曼姝倩满脸绯红,哽咽着说了句“对不起”。秦义胡乱套上上衣,刚踏出房门,两把黑甲兵的长刀便架在了他颈间。直到曼姝倩整理好衣衫出来,两人才被押着往敬事堂走去。
敬事堂内,法尊端坐于主位,怒火中烧地拍着案几:“身为法教圣女,竟敢败坏风纪、私通男子,简直是南域之耻!”曼姝倩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在众目睽睽之下垂着头,一言不发。法尊的目光骤然转向秦义,杀意凛然:“你玷污圣女,罪该万死!来人,将他拖出幽林,丢进毒瘴里喂蛊!”
“不要!都是我的错!是我主动亲近他,与他无关!”曼姝倩猛地抬头,泪水纵横地扑到秦义身前。“你是圣女,知错尚可悔改。”法尊冷冷打断她,“他玷污圣躯,唯有以死谢罪!”
秦义看着挡在身前的曼姝倩,心中五味杂陈。方才屋内的惊变虽让他措手不及,可论生死,火域魔火、玄真炉炼、西域抗妖、困神谷险……他什么样的绝境没闯过?区区毒瘴,何足惧哉?只是要死得明白,更要护她周全。他轻轻推开曼姝倩,神色平静地上前一步:“法尊容禀,在下愿死,但有一事需说清楚。”这股临危不乱的气度,让法尊暗感诧异,连周遭侍从都面露惊色。
“你还有何话可说?”
“按法教规矩,圣女婚嫁需守清规,若以不洁之身嫁往东域,只会让法教遭全域耻笑;可若圣女丧夫,便需自废圣女之位,改封圣母。而圣母之权凌驾法教之上,法尊真要让此事发生?”秦义字字句句皆戳要害,听得众人哑口无言。曼姝倩也止住哭泣,怔怔地看着他。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通报:“惠玲守护求见!”惠玲快步闯入,跪地叩首:“法尊息怒,此事并非苟且,实有隐情!”
“抓奸在床,还敢狡辩?”法尊冷哼。
“圣女能从封印中醒来,全靠秦公子舍命相救!两人早在圣女即位前便心生爱慕,只是碍于身份未曾公开!”惠玲言辞恳切,眼神坦荡,连曼姝倩都被她这番“真情实感”惊得一愣。
秦义见状,顺势接话:“法教不认旧情也罢,我对圣女之心天地可鉴。今日便自入毒瘴,以命证心!”说着,他朝曼姝倩递去一个隐晦的眼色。这是他临时起的计,可曼姝倩满心都是他“以命相证”的决绝,根本没领会到深意,当即哭喊着要与他同死。
法尊看着眼前的僵局,沉吟良久。秦义的镇定、惠玲的恳切、曼姝倩的决绝,让她不得不重新权衡。她盯着秦义,缓缓开口:“你既说救过圣女,想必有些手段。现命你即刻出城入毒瘴,若明日日出前能活着回来,本尊重许你与圣女成婚,永为南域驸马;若死在里面,便休怪本尊无情。”
这话一出,曼姝倩与惠玲脸色惨白。那毒瘴连破境大能都不敢久留,秦义一个年轻人,怎可能活着回来?两人连连叩首求情,却被法尊厉声喝止:“这是底线,再劝同罪!”
秦义整理了一下衣襟,转身看向曼姝倩与惠玲,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可这笑容落在两人眼里,却比哭还让人心揪。他大步踏出敬事堂,迎向城外那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毒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