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撞破雾色的刹那,铁链擦过青石板的声响在尸油坊外炸开。
凤知微被两名护法架着胳膊,腕间锁扣勒得生疼,却仍垂眸扫过脚边——小药渣正缩在柴堆后,草绳从他腕间滑落半寸,刚好露出她前日用艾草汁画的隐纹。
那是“别怕”的暗号。
“走快点。”右边护法粗粝的手掌按上她后颈,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
她踉跄两步,抬眼便撞进满墙的枯手。
那些青灰色的手掌被铁钉钉在砖缝里,每只掌心都烙着歪扭的名字:“阿木”“小桃”“石头”……都是她这月在药园见过的药童。
腐肉的腥气混着晨露钻进鼻腔,她喉间发紧——前世在神医谷,她见过最惨的毒人,却没见过用活人生生剜手立碑的狠辣。
“看什么?”左边护法踹了她膝弯,“这都是不听话的下场。”
她踉跄着跪下去,眼角余光瞥见拐角处的阴影。
阿丑的独眼闪了闪,斧头劈柴的动静突然变乱——是他们约定的“有东西给你”。
待护法拽她起身时,一块裹着草灰的布条已贴在她掌心。
她垂眸用拇指摩挲布面,炭笔字迹刺得皮肤发痒:“巳时换岗,西廊盲区三息。”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极快。
净心堂的规矩她早摸透了:换岗时守卫会去偏厅领药,三息足够她……她突然被推得踉跄,抬眼已到净心堂门口。
玄色牌匾下悬着九盏青铜灯,灯油里泡着人的眼球,正随着穿堂风轻轻摇晃。
“带进来。”
玄煞子的声音从堂内飘出,像淬了冰的钢针。
凤知微被按在石台上时,瞥见他指尖转着根三寸银针,针身泛着灰绿,正是蚀神毒的颜色。
前世她解剖过中此毒的修士,神经会像被火蚁啃噬般碎裂,最后沦为任人驱使的行尸。
“净心堂,净的是妄念。”玄煞子抬手,银针精准刺入她百会穴。
剧痛顺着头皮炸开,她喉间溢出轻喘,却在识海深处勾唇——这痛感,正是开启“幻境炼房”的钥匙。
前世她为了破解万毒经,曾用自己做过百次实验,痛感越清晰,识海的药典投影越分明。
第二针扎进膻中穴时,她眼前浮现出半透明的药鼎虚影。
灰绿色的毒素顺着银针涌进经脉,她调动仅剩的灵根,在丹田处凝成极小的旋涡。
第三针命门穴,毒素与她体内残留的生息粉开始碰撞——那是她前日在药园偷偷收集的,本是给小药渣调理的解毒药粉。
“抖什么?”玄煞子冷笑,“千针穿魂,这才第三针。”
她闭紧眼,识海里的药鼎开始旋转。
毒素分子与生息粉的微观结构在虚空中展开,像两团纠缠的星云。
她调动前世记忆里的《毒经·逆转篇》,指尖在石台下掐出月牙印——临界点,快了。
当第七十九针刺入曲池穴时,她突然感觉毒素流动的轨迹变了。
原本要绞碎神经的毒雾,竟顺着她刻意引导的经脉,往丹田漩涡涌去。
“嗯?”玄煞子的动作顿了顿。
他盯着凤知微的脸——她额角全是冷汗,却没像其他药奴那样惨叫,反而唇色渐渐转红,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第八十三针,膻中穴突然泛起微光。
凤知微的识海里,药鼎“轰”地炸开金芒。
毒素与生息粉在高温下融合,析出一缕半透明的药气。
她心头一喜,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混着药气冲进丹田。
旋涡瞬间扩大三倍,将剩余的毒素全部卷了进去。
“睁眼。”玄煞子的银针悬在半空。
凤知微缓缓睁眼,淡金色的光从眼底漫出。
更惊人的是,她皮肤下浮现出一朵淡青色的莲花虚影,每片花瓣都裹着灰绿毒雾,却在接触皮肤时化作温润的药力,顺着经脉流向四肢百骸。
玄煞子的瞳孔骤缩成针尖。
他猛地掐碎手中的水晶球,黑莲虚影在碎片中炸开,竟与凤知微身上的莲花虚影重叠了一瞬。
“净莲焚心体……”他喉结滚动,赤目里的魔焰翻涌成狂喜,“天助我也!此女不是变数,是天赐的活体丹母!”
“宗主?”一旁的护法愣住,“千针穿魂还没完成……”
“停。”玄煞子挥手打断,指尖几乎要戳到凤知微的额头,“把她关进育莲室,每日用导毒铜管抽取精元。”他转身时黑袍翻卷如浪,“三日后开始第一次抽取,我要看着她把蚀神毒转化成净灵元。”
入夜的育练室冷得刺骨。
凤知微被锁在铁笼里,四周的铜管正发出“嗡嗡”轻响。
她蜷缩着靠在笼壁上,指尖轻轻叩了叩脚踝——那里有她用指甲刻的微型符文,是给噬灵鼠王的引路标记。
鼠王此刻正顺着铜管爬行,胡须扫过管壁时,震动频率便通过她与鼠王的契约,传入识海。
“药狱第七层,寒髓牢。”
婴宁的蛊讯突然在耳边响起。
她抬头,通风口处爬过一只金斑蛊,是南疆巫女特有的传讯虫。
小药渣当日吐的“会说话的蛇”,原来指的是蛊虫的鸣叫声。
她摸出藏在舌下的生息粉,趁守卫换班时轻轻一吹——粉雾飘进通风口的刹那,墙面的“药尘感应阵”悄然激活。
三更梆子响过,隔壁突然传来“咣当”一声。
她竖起耳朵,听见刀七婶的呜咽混着骨刀落地的脆响。
“原来……我烧的不只是牌位……”老妇的声音带着哭腔,“是他们的皮……”
凤知微闭了闭眼。
白日里她让阿丑在墙内埋了血字,用的是小药渣的眼泪混着蛊毒——只有情绪剧烈波动的人才能看见。
刀七婶当年为救孩童留下刀疤,如今知晓自己成了帮凶,这把火,该烧起来了。
高塔之上,玄煞子凝视着水晶球里愈发清晰的黑莲虚影。
他伸出手指触碰球面,虚影竟穿过水晶,在他掌心凝成一朵青莲。
“快了。”他低笑,“再熬七日,斩厄大典启动,以她为炉……”
育莲室里,凤知微蜷在笼角,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月光透过铁栏照在她腕间,阿丑塞的布条还裹在那里。
巳时换岗,西廊盲区三息——足够她做很多事了。
第七日的晨雾里,一声悠长的号角划破天际。
“所有杂役停工一日,前往演武场。”守卫的吆喝声撞在墙上,“观摩斩厄预典。”